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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
  她深呼吸,自覺平穩的嗓音還是有些發顫。「我已經回到家了。」

  電話那頭的他頓了幾秒。「我馬上回去。」

  沒有破口大駡,也沒有急怒嘮叨,就這麼簡單幾個字,卻讓她頭皮發麻。

  結束電話,她將手機扔到一旁,要自己別去想,繼續專心煮東西,但心情仍不被拖沉,她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。

  不能怪她啊,搬回來住已經夠折磨她了,再加上早晚接送,像結婚夫妻一樣地上市場,這樣的壓力讓人怎麼受得了?明知這不倒一小時的短暫逃離只是鴕鳥心態,她還是打了電話,騙他說要加班,為自己爭取一些喘息的空間。

  她沒發現自己又歎了口氣,即使心思游離,手仍下意識地忙著,魚送進鍋蒸了、湯在爐上燉著,切好的菜要等他回來再炒才不會黃,她已無事可忙,但她還是不想離開廚房,這是個安全的地方,不會勾起不該有的記憶。

  只是她忘了半開放式的格局無法形成固若金湯的堡壘,一轉身,她仍清楚地看見客廳,看見那張沙發。

  憶起曾在那裡發生的旖旎,過往的瞬間席捲了她,她的身體泛起熱潮,臉也嫣紅一片,她不禁閉眼,想將一切抑下,卻反讓他撫過她的記憶變得更加鮮明。

  是的,她說謊了,不只是今天,還有兩年前,其實她什麼都記得,包括她是怎麼主動吻上他,還有如何在他想停手時,向他要求更多。

  記得越清楚,越覺得自己的不堪,當她翌日醒來,回憶清楚地湧上腦海,她恨不得能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。

  明知他只將她視作妹妹般地疼惜,她卻踰距了,她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哥哥也喜歡她。她喝醉了,而她又是主動送上,他只不過是依著本能在回應罷了。

  從他的眼神,她知道他也記得一切,而且有話要對她說。

  她怕了,怕會聽到他語重心長地為自己的酒後失態道歉,更怕會聽到他懊悔低喃自己為什麼會對她做出這種事,然後尷尬地疏遠她,從此拉開兩人的距離,連兄妹都做不成。

  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將會就此崩毀,慌亂間,她的身體已搶先一步動作——利用宿醉的掩飾,裝作什麼都不記得。

  她甚至想將他介紹給好友,借此拘禁自己的心,強硬地將現狀維持住。但當好友回報那場相親並沒有成功時,她的心安竟遠多過遺憾,而後她更驚駭地發現,她竟貪戀他的擁抱。

  一旦逾越,她就沉淪了,要裝作若無其事已經夠難了,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還得管住自己的心更是難上加難,她既要和自我抵抗,又要承受被識破的恐懼煎熬,最後,不堪折磨的她,只剩一條路可走——

  逃,用正當的藉口,落荒而逃。

  玄關傳來的聲響將她從緬想里拉回,一時之間,空白腦海中唯一的反應還是只有逃,卻發現她已無處可逃,不禁懊惱咬唇。

  她若沒用這種小詭計騙他,又何必怕他的出現?真是……自作孽。她閉了閉眼,斂下所以情緒,正要自己出去領死,一轉身,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廚房門口。

  他不發一語,用淡然的視線看著她,俊傲的平靜面容不見喜怒,單肘支牆將出口完全擋住,他的姿態如此慵懶閒適,卻讓她覺得好危險。

  她心跳加快,緊張地抿了抿唇,她很清楚她若是不開口,他會就這樣和她對峙到天荒地老,他絕對有那份鎮定和耐性。

  「我以為要加班,結果工作提前結束,我想與其等你過來,倒不如利用時間……」理由她早就想好了,但在他深沉的注視下,她的氣勢越來越薄弱,最後還是只能乖乖道歉: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
  薛仕愷依然保持沉默,直至逼得她歉疚地低下了頭,他才緩緩開口——

  「我說過,我不希望在找出兇手之前,還要費心掛念你。」看似平靜的他其實氣炸了,為了壓制怒火,他的口氣越冷。

  對於寄出警告信的人,他已鎖定目標——一個與黑道掛的地方民代,因涉嫌販賣槍枝被他申請羈押獲准,對方律師要求交保也都被他駁回,雙方白熱化的對立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,而,目前設籍臺北的民代正是土生土長的新竹人。

  收到警告信之後,對方不再有動作,但他知道這並不代表危機解除,因為對方是針對下一次開庭而來的。為了避免打草驚蛇,他看似停止搜證,鬆懈對方的戒心,卻是私下加速行動,準備讓對方再無翻身的機會。

  想到對方橫跨黑白兩道的背景,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。

  「我不喜歡被威脅,也不想因為恐嚇而妥協,懂嗎?」他知道自己話說得很重,但他必須這麼做,否則她不會懂事情的嚴重性!

  儘管他對自己的推斷有信心,又怎能保證他不會出錯?兇手真是那個民代嗎?在開庭前,對方會乖到不再使小動作來嚇他嗎?

  他忙到分身乏術,還要撥出時間來接送她上下班,平常必須用加班解決的工作量變成帶回家處理,他那麼小心,為的就是不讓她有遭遇危險的任何可能,沒想到她卻反而讓敵人有機可乘,這教他怎能不生氣?!

  單詠初心裡一抽,咬唇忍住那股刺痛,輕點了下頭。她知道他是擔心她,但也明白他是不想被人控制。

  他都說得如此清楚了,不是嗎?他連自己的生命受到傷害,也絕不向黑暗低頭,早在之前她就懂了,工作是他目前最在乎的,除此之外,沒有人可以取代,包括她,若她真愚蠢到讓自己被當成要挾的工具,就只能自求多福了。

  看到她心情低落的模樣,薛仕愷心軟了,再大的怒氣也隨之消褪。他的小心防護,源於他的恐懼,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弱點一旦被抓住,再多的公理正義、再多的堅毅不移都是狗屁!

  算敵人厲害,找到了他最脆弱的罩門,為了保全她,就算要他變成背叛世界的罪人他也義無反顧,唯有保護她,也等於保護自己。

  「今晚吃什麼?」不忍看她這麼楚楚可憐的模樣,他轉移了話題。

  「快好了。」她悶悶地答道,明知他在緩和氣氛,還是得配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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