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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


  不曾見過的畫面,卻宛如真實地浮現腦海,曲拂柳臉色發白,強迫自己停止想像。那不是真的,全是他的片面之詞……

  “您說看不到顛沛流離,那都是他製造出來的假像!整個領地您走得有多透徹?您看到的會比我見過的還多嗎?百姓在哭泣,您的軟弱讓他們這些年的忍耐全都白費了!”從不曾違抗的她今天卻鐵了心幫仇人說話,讓他氣得不顧尊卑。

  “孫澤帶我走過很多地方,我都見過了。”曲拂柳握拳反駁。“我不像以前被您關在屋裡什麼都看不到,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。”

  “孫澤是風王的人,一群被腐化的廢物,您居然相信他們?”徐中原倏然停住,而後厲聲笑了起來,眼裡散發出異常的光亮。“我懂了,是我的錯,我不該怕自己的身分曝光一直躲在暗處,讓敵人有機可乘——”

  他瘋狂的神情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  “您想做什麼?”才一開口,就見他搶到桌案旁,拿起燈火往臉上燒去。“不要!”曲拂柳驚喊,趕緊上前攔阻。

  徐中原閃過,在她背上一推,將她壓制在地。

  “您別擔心,接下來,我不會讓那些廢物影響您的。”儘管被火舌燒得臉部肌肉不住抽搐,持著燈火的手仍舊不曾或動。

  燒出的不知是血是汗,不斷滴落她的背上。曲拂柳拚命掙扎,卻完全掙脫不開。“不要這樣,放開我,求求您,不要……”她驚恐叫喊,淚水奔流而下。

  “跟之前地王受的苦相比,這根本不算什麼。”徐中原喃喃囈語,火光映在他的眼中成了一片森詭。“沒有人會認出我,沒有人。”

  為什麼要這樣?她不過是想說服他啊……強烈的自責和害怕讓她泣不成聲,曲拂柳不斷哭喊,最後,只能聲嘶力竭地趴俯在地——

  “我答應了,我嫁,求求您住手,住手……”她不斷喃念,痛哭失聲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背上的壓制鬆開,她急忙撐跪起身,心慌地四處張望。

  “伯……”未竟的語句,全然啞在喉頭,發不出聲響——

  一張燒得面目全非的臉,帶著詭異的笑,耀動的火光在那起伏不平的肌膚上形成陰影,更顯可怖。

  是夢吧?這是場惡夢吧……曲拂柳渾身冰冷,腦中空白一片,完全無法動彈,只能驚駭地看著徐中原走到她面前,顫巍巍地跪下——

  “地王,不,我敬愛的皇后,咱們復仇的時機,即將來臨了!”

  第七章

  這段期間,拂柳覺得自己像是行屍走肉。

  捎去應允婚事的回函後,她就強迫自己放空心思,什麼都不願去想,也不願去看,周遭歡騰的喜氣完全感染不了她。

  一切如伯伯所願,她將會嫁進宮中,而他編了套說詞,要她對外宣稱,那天夜裡她不慎引起火災,忠勇護主的他燒毀了臉,她感激之餘,決定將他留在身邊,帶進宮中。

  她完全沒有反駁,只是像個傀儡依他吩咐去做,她好怕只要她出現一絲絲違抗,像那晚激烈的自殘舉動又會再次出現。

  那畫面,時常出現在她的夢裡,交雜著爹爹自刎的場景,不斷譴責著她。她怎能拒絕?她背負著他們沉痛的期望,她怎能因下不了手而拒絕?

  坐在房裡,看著支架上的絢麗嫁裳,曲拂柳只覺眼睛被刺得發痛。明天就是大婚之日,時間將她推到了懸崖邊,逼她縱身一躍,她已經躲不開了。

  “地王,水王來訪。”孫澤在門外稟報。

  千淩?曲拂柳一怔,愧疚隨即泛上心頭。她有什麼臉面對她?

  “我……我馬上出去。”猶豫半晌,她起身走出。

  門才一拉開,就看見一臉冷豔的喻千淩站在那兒。

  “都是姑娘家,閨房裡談無所謂吧?”雖是問句,不等她回答,喻千淩已直接走進房裡。

  “對不起,我攔不住。”後頭的孫澤壓低音量歉聲說道。

  “沒關係。”曲拂柳回了個微笑,關上房門,走進內室,正好看到她佇立嫁裳前,她不知該說些什麼,只能沉默地站在後頭。

  “我不懂……”須臾,喻千淩輕輕開口。“為什麼是你?”

  她沒回頭,讓人看不到表情,但語裡的怨懟是那麼清晰。曲拂柳依然只能保持沉默。她能說什麼?說她拒絕過,說她根本不想嫁嗎?

  “我陪在王身邊十三年,結果你只出現不到三個月的時間,就把情勢全然改寫。”像在自言自言,喻千淩繼續說著。“你何德何能?只因你幸運,擁有幻國最富饒的領地,你世襲的能力,是影響豐收最大的主因,除此之外,你還有什麼長處?”

  曲拂柳難過低頭,那些話,一字一句擊在心坎上。千淩沒說錯,她占盡一切優勢,但如果可以,她寧願放棄,她寧可當個毫無能力的尋常百姓……

  “對不起……”

  “別跟我說對不起!”喻千淩倏地大喊,回頭怒視著她。“我已經夠嘔了,你還要用這三個字來踐踏我的尊嚴?!”

  “我……”她才一開口,就又被喝斷——

  “你別說話!”再聽到她的聲音,喻千淩怕自己會氣到召來一場大雨,把房裡有關婚禮的東西全部沖毀。“要不是風豫樂一直要我來,我才不想見你,他還以為我們可以成為姊妹、手帕交,笑話!”

  姊妹?手帕交?這對沒有朋友的她,是多遙不可及的名詞?曲拂柳綻開一抹悲傷的微笑,誠懇地看著她。“我只想說,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成為好姊妹。”

  那抹笑動搖了喻千淩的心,看著她,再看向那套她夢寐以求的嫁服,她倔強咬唇,把心裡的軟化全數抹去。

  “不可能。”斬釘截鐵的字句粉碎所有的希望。“而且很不幸地,我明天會重病在床,無法出席。再、會!”丟下話,她昂首闊步,驕傲地離開。

  室內再度歸於寂靜,良久,拂柳才緩步走到禮服旁,伸手輕輕觸撫。

  如果,十三年前,她再努力些,抓住他的手,狀況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?

  或許她會和千淩成為好友,或許伯伯會放棄復仇的念頭,或許……他要娶的人就不會是她。

  她軟坐在榻旁,將臉埋進被褥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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