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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

  能和她不期而遇的校園生活,變得讓他期待。

  “你慢慢想吧,我走了。”江禹揉揉她的頭,穿過樹叢大步離去。

  望著他離去的方向,直至身影已完全消失,她仍收不回視線,就這麼怔坐著。

  他沒生氣嗎?他輕鬆的語調……是笑嗎?

  撫著被他觸摸的頭頂,大手的溫暖觸感似乎還殘留其上,看向草地上的便當盒蓋和筷子,淡淡地,小巧的櫻唇浮現滿足的笑容。

  “傅家食堂”的招牌在窗外閃爍光芒,裝潢為餐廳的一、二樓不時有杯盤碰撞聲及談笑聲傳來,即使待在四樓,仍清晰可聞。

  臥室牆上掛滿獎狀,品學兼優、辯論比賽、體育競賽無一不缺,看得出臥室主人是個五育全能發展的優等生。

  江禹躺在床上,手挾著煙,深深吸入,而後緩緩吐出,視線停留在被煙霧模糊的獎狀牆上,腦海中浮現方才離家前的畫面——

  “你要去哪裡?”嬌媚女聲自後傳來。雖名義上已有年滿十八歲的繼子,但才三十歲的她仍美豔動人,包裹在絲質睡袍下是誘人的胴體,精細描繪的妝容風情萬種。

  江禹沒有回頭,仍坐在玄關前系綁球鞋鞋帶。

  “不理人?”身後的人笑了,纖手由後環住他,半挑逗地自他肩頭溜過鎖骨。“記得那一次你沒那麼冷漠,還會抱住我、安慰我……”

  江禹倏地起身,避開她的碰觸,冷厲的目光如刀,凍得她不由自主地後退,挑釁的話語全然煙消雲散。

  直至他斂回視線,她才有辦法重整心神,再次開口:“又去傅家?”

  江禹理也不理,拿起機車鑰匙就要出門。

  “去呀,反正再去也沒多久了。”她冷哼,果見他停下腳步。

  “什麼意思?”江禹回頭,冷冽的視線毫不留情地射向她。

  “等你畢業,你爸就要送你出國。”原本還想吊他胃口,但在他的逼視下,她只能乖乖回答。“你不想出國的話,要不要我去跟你爸說說?”柔若無骨的手又朝他攀去。

  江禹鄙夷閃開。“你跟老頭說了什麼?”

  “這用得著我說什麼嗎?光是那時他親眼看到的那一幕就夠了。”她掩唇嬌笑,朝他睨了一眼,狡詐不已。“加上咱們江大少爺的豐功偉業那麼輝煌,我還真訝異他竟能忍到你高中畢業才送你出國呢!”

  冷凜的表情不曾或動,江禹只淡淡丟下一句:“真能把我送出國就儘管試。”

  說完,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,留下她在玄關氣得跳腳。

  樓下傳來杯子碎裂聲,將他的心思拉回,聽著間雜道歉及笑語的聲音,他又深深吸入一口煙,感覺尼古丁在胸腔竄動,良久,才緩緩吐出。

  母親在國小時去世,死因是失足摔落樓梯意外致死。但待在江家工作的人都明白,有暴力傾向的父親絕對脫不了關係,卻用金錢與權勢粉飾太平。

  在他國一時,父親再娶,娶進一個隻大他十二歲的繼母。進門不到一個月,那張布上傷痕的豔容昭示父親的故態復萌。

  在某個夜晚,她來到他房中哭訴,穿著撩人睡衣的胴體緊貼著他,帶傷垂淚的臉引人憐憫,他沒推開,等意識到狀況不對時,兩人間的姿態已被她擺佈成曖昧的情且樂。

  正要起身,原該赴宴晚歸的父親卻在此時奪門而進,見狀立時怒紅了眼,不由分說直接掄起拳朝他身上重重落下。

  拳頭,不痛,痛的是他的心。

  他以為,父親只是不懂表達:他以為,父親只是脾氣差;但從那一刻他才明白,父親愛的只有自己,從不信任任何人,就連親生骨肉的他也一樣。

  被狂怒的父親痛揍不休,他本能反抗,父親失衡跌坐在地,表情滿是不可置信。最後,父親只是恨恨地瞪了他許久,陰狠的目光像瞪視有著深仇大恨的世敵,而後用力拽住繼母的手腕離開房間。

  翌日,看到她連戴墨鏡仍掩不了臉上的瘀青時,他認為自己拖累了她,向她道歉,她卻殘忍尖銳地大笑起來。

  這一切都在她復仇的算計中,被痛毆一頓能完全瓦解他們父子的感情,再值得不過!她恨,恨年輕貌美的自己要下嫁足以當父親的富紳,恨嫁做貴婦卻要忍受被人施虐毆打的待遇,恨在她身上泄欲的丈夫卻給不了她懷孕的結果!不到她將江家產業奪過的一天,她絕不會放手!

  從那一晚之後,原就淡泊親情的父親更變本加厲,幾乎將他視作無物。那個家,也被他視作煉獄,一個充滿罪惡、冰冷的煉獄。

  看著挾在指中的煙,藍綺屏那雙關懷的清澈水眸清晰浮現眼前,江禹輕輕揚起唇角,感覺胸口的沈窒好像驅散了些。

  要如何的聿福家庭,才能孕育出蕙心解人的她?而他,卻是穢濁得不敢希冀被她救贖。

  “喂,被我爸看到你在這裡抽煙就死定了!”走進房間的傅俊凱低喊,趕緊開窗驅散煙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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