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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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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出去!”他強撐著不讓昏沉奪走他的意志,想把那些抓住他的手揮開,卻擊中一股柔軟,他一怔,那股柔軟不但沒退,反而緊緊握住了他。 “讓我留下好嗎?拜託……”帶著哽咽的溫柔低喃穿透了一篇混亂,鎮住他已因過往夢魘而狂亂的心神。 他循聲看去,看到她紅著眼,將他的手握得好緊好緊,明明自己都快哭了,那蒼白麗容卻還努力擠出一朵笑花,那麼僵,卻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景象。 “求求你,你在生病。”握住那燙得嚇人的大掌,孟海心臉上安撫的笑容已快掛不住,強烈的擔慮和焦急讓她快掉下淚來。 他剛剛突來的掙扎嚇壞了她,三個大男人扭成一團的聲勢更是沒有她插手的餘地,但看到他被人壓在榻上時痛苦嘶吼的模樣,她已顧不了自己的安危,即使可能會遭到波及也要上前握住他的手,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,有她在,她會站在他這一邊。 這不是四年前,大房裡也不再只有他和兄長……樊仲遇感覺力氣像是被瞬間抽走,他放任自己倒回榻上,勉強凝聚的意識開始渙散。 他只要她留下,其他人他都不信任。 “叫他們走……”已半合的眼看向兄長。“都離開。”樊伯臨明白這一眼的意思,仲遇是怕他會因為過於擔心而露出破綻,也知道無法出手照料的自己留下並沒有意義,但看到狂亂中的他竟被那女人安撫下來,他感覺自己的地位開始動搖。 他有股預感,這孟海心絕對會成為他的阻礙。樊伯臨不動聲色,將那股恨色放在心裡,靜靜地跟在兩名家丁後頭離開。 那股憤恨,誰都沒有發現,樊仲遇陷入了昏沉,而孟海心所有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,沒人知道局勢已悄悄地產生了變化。 為了照顧他,孟海心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離開。 他生病的事在樊家傳開了,有幾個人來探病,但不管是叔父還是堂兄弟,都被她擋在門外,因為她知道他們絕對不是為了關心而來,而是想來看他病得多重,越重,他們會越開心。 於是,她用全身力量擋門,連桌椅都拖來抵擋,任他們怎麼勸哄怒駡都不開。 更何況,他昏迷前的掙扎震撼了她。 這個家族有多險惡?竟讓他連重病也沒辦法放心將自己交給其他人照顧,如果她不在,他能依靠誰?這些年他又是用什麼心情熬過來的?越想越心疼,她只能把那些心疼都化為專注守護,企盼他能快快好轉。 放不下心離開的她,只好趁著婢女送飯來時請她幫忙,千求萬求,還把她從小戴到大的玉環給了她,那名婢女總算勉為其難煎了藥送來。 “我……不要……” 但當她要喂他喝藥時,仍昏沉不醒的他不斷囈語,牙關也緊咬不放,好不容易終於睜開眼看她,卻是說出讓她心擰的話—— “不是你親手弄的,別給我……” 這短短幾個字像耗去他所有的力氣,他又陷入昏睡,看著那張虛弱閉眼的面容,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滾落而下。 他到底遇過什麼事?為什麼連在自己家裡他仍緊緊築起防備,仿佛隨時會有人刺他一刀?到底是誰傷他這麼重? 她心痛如絞,即使是他願意信任她的愉悅都無法抹去那股心疼,憶起他只能靠她,孟海心抹去眼淚,要自己堅強。 她不再逼他喝藥,而是用擰冷的手巾覆住他滾燙的額,在他冷得發顫時將棉被和房中所能翻到的衣服全往他身上蓋,在他因熱難過翻身時又慌忙將那如山的衣物搬開,拭去他不斷捂出的汗。 就這樣,經過了一天的折騰,在夜晚再度來臨時,樊仲遇總算不再發燒,終於能安穩沉睡。 受盡擔慮折磨的孟海心也終於能夠放下心來,跪坐榻旁的地上,滿懷的愛意再也無法壓抑,充滿愛戀的水眸細細地看著那張她平常不敢直視的容顏。 她在心裡默默地呐喊,視線捨不得從他臉上收回,因為她知道,等他病好不需要人照顧時,她就再也沒辦法這樣看他了,她是別人的妻子,而他是…… 孟海心咬唇,不讓淚水模糊了視線。她要看他,把握這僅有的時間深深地將他烙進心坎。 但累壞的她已體力不支,就這麼趴伏榻沿,不知不覺地睡著了。 當樊仲遇清醒時,映入眼中的就是這副令人感動的情景—— 她跪坐在地,手臂和頭枕在榻上,即使睡著了,她的手仍緊握住他不放。 他看到那碗被放到極遠的藥,看到那亂成一團的衣服,再看到那堆在門邊的桌椅,最後落回那張寫滿疲憊的麗容,向來冷然的黑眸此時已被柔情完全填滿。 即使整段過程他都沒有意識,但從這團混亂他也約略推測出大概。 真苦了她了,對那些事一無所知的她,大可將他的抵抗當成胡言亂語,她卻是牢牢遵守,不讓任何人踏進來,也不強灌他湯藥,而是用她纖細的身子像要與天抗衡般努力地顧著他。 值得嗎?值得嗎……一股倏然漫開的柔情促使他用另一隻空著的手輕撫過她的面容,曾有過的冷狠和掙扎都離他好遠,這一刻,他只想疼著她、愛著她,別再讓眼淚泛上她那雙美麗的眼。 仿佛聽到他的心音,睡夢中的她突然醒來,對上那雙再無保留的柔情眸光,她不敢眨眼,怕只要一眨眼,他就會消失,會像那抹她無法確定的笑容,在她還來不及緊緊抓牢時就溜走了。 “我要進去!”突來一聲大喊將兩人喚回現實。 原來是樊伯臨敲著窗櫺,那張臉透過窗戶敞開的縫隙可以清楚看見,這代表著他也清楚看見了他們的舉動。 孟海心趕緊放手跳開,麗容紅若豔桃。 “我……”雖然相公可能不懂他這種舉動代表什麼意義,但她逾越了分際是真,甚至還被相公撞個正著…… 一思及此,她的臉色一白,但明知不該,她還是想不顧一切地拋棄禮教,只想愛著他。 接觸到她盈滿依戀及痛苦的眼,樊仲遇有股衝動想要將所有的計劃全部都告訴她,要她別怕,要她別再在乎那些名分。 但想到兄長正在外頭,而他也看到了這一切,樊仲遇只能暫先將這股念頭壓下。他並不是要再次疏離她,在她無怨無悔地對他付出這麼多之後,他已經沒辦法再將對她的感情禁錮回去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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