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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“嗯,夏老闆謝謝你。”王小姐道別,牽著車子出了店門。

  “……再見。”紀向暖幾不可聞地丟下這兩個字,低著頭快步跟著離開。

  夏繁波望著她離去的背影,黑眸微眯,分不清橫亙心裡的情緒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。他還以為她會提到那天的事、結果她卻這麼乾脆地走了。

  很好,既然她要故意當成沒他的存在,他也可以做到對她視而不見,反正從她第一次踏進店裡他就是這麼打算了。

  夏繁波要自己硬起心腸,把她當成一個普通客人,然而她的身影、她的一顰一笑、她咬唇啜泣的臉龐,卻像是深烙在腦海裡,怎樣都無法磨滅。

  人真的鬆懈不得。紀向暖悲慘地發現這一點。

  她只不過是近一個禮拜停止騎車而已,她的體力就衰退好多,加上這次活動是她最後一次允許自己見他,只要一想到就嚴重破壞了她的心情,每一次踩踏她都覺得好沉重,成了心理影響生理的最佳印證。

  等騎完整個行程回到單車店,她只覺得筋疲力盡。結束了……她以後不會再到這裡來了,最近媽開始催她返回加拿大,或許,這才是她真正該過的生活。

 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,撥手機通知楊叔來接她,莉潔體貼地留下陪她聊天等楊叔來。

  “夏老闆,今天謝謝你,Bye-Bye——”大家紛紛道別,只想趕快回去休息。

  夏繁波揮手,送定眾車友後,開門走進店裡。

  禮拜日是店休日,不對外營業,所以他沒開燈,外明內暗的落差讓他可以藉此悄悄地看著她,不用再閃閃躲躲。

  雖然他整段路程都在前面領隊,和她隔得很遠,但每一次回頭關心隊友的動作,其實都是在留意她的狀況,怕她體力不支,也怕她脫隊迷失方向,他知道她好幾次都快撐不下去,仍技巧地調整節奏,努力騎完全程。

  他該給她喝采的,比起第一次,她真的進步太多。然而猶豫許久,他卻還是把那些鼓勵給了其他人,連個眼神也不給她。

  幼稚!小家子氣!夏繁波暗罵自己,懊惱地扒過額發。

  透過落地窗看到那輛熟悉的賓士在路旁緩緩地停下,他的心開始浮躁,該不該去跟她說些話的掙扎不斷地在腦海裡拉扯。

  “楊叔來了,我先走嘍!”看到楊叔的車到了,莉潔道別離開。

  突然有樣東西從她的身上落下,紀向暖看見了,上前拾起,發現原來是莉潔塞在口袋的頭巾不小心掉了。

  “向暖小姐,不好意思,我肚子痛,得去跟夏老闆借個廁所,你等我一下。”此時停好車的老楊表情痛苦,對她丟下話後就沖到店裡去了。

  她也無暇和楊叔多說,騎著單車就趕緊去追莉潔,誰知一出發就遇到紅燈,怕會失去莉潔的蹤影,她心裡更急,綠燈一亮便立刻拚命地踩踏板,終於在下一個路口追到她。

  “莉潔……頭巾……”把頭巾遞過去,她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
  “謝謝、謝謝。”莉潔開心地接過,沒發覺她的異樣,揮手離開。

  紀向暖調頭往回騎,才騎一小段距離她就感覺不對——她的胸口在陣陣絞擰,心跳聲變得好清晰,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撞擊著。糟了,她剛剛騎得太急了!

  她趕緊拿出隨身攜帶的藥含在舌下,放慢前進的速度,仍然沒辦法緩和狀況,她的呼吸困難,開始暈眩、冷汗直冒。

  她不能倒在這兒……她強忍著不適,好不容易終於騎到店前,一停下來,她連下車的力氣都沒有,便連人帶車地往一旁倒去。

  “向暖——”夏繁波早已注意到她去而複返的身影,一見她虛軟倒下,立刻從裡頭沖出,將她抱起。“向暖,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?”他不斷地呼喚她,語氣裡滿是焦急,剛剛看到她摔倒的那一刻,他的心幾乎停止跳動。

  紀向暖試著回答,但她的心口卻痛得讓她說不出話,只能虛弱地點頭。

  她痛苦糾結的麗容慘白得可怕,急切空洞的喘氣聲仿佛只要再多延遲一秒她就會窒息,夏繁波雙手變得冰冷,幾乎慌了心神,他用盡所有自製強迫自己鎮定。

  醫院離這裡很近,叫救護車反而是浪費時間。想起楊叔沖進廁所前丟下要他幫忙看車的交代,他抱起紀向暖來到車旁,果然看見鑰匙還插在車上。

  一靠近轎車,強烈的抗拒頓時油然而生,但亟欲救她的迫切已經讓他無暇面對其他的情緒,他拉開後車門,將她放進後座,隨即繞到前方。

  深吸一口氣,他坐進駕駛座,身體立刻反射性地繃緊起來,沉重的壓迫感將他緊緊包圍。他還記得那時候砂石車迎面撞來,將他們夾擠在車裡的感覺……

  不,現在不是讓他陷在夢魘的時候,他一定要撐下去,把向暖送到醫院!夏繁波發動車子,咬牙忍著那想要嘔吐的感覺,緊緊握住方向盤,即使雙手冰冷顫抖也不放。

  他踩下油門,在事隔六年之後,他終於有勇氣面對他一直逃避的惡夢。

  “向暖,撐著,很快就到醫院,你可以的,撐下去。”

  他的聲音不停地溫柔拂過耳際,紀向暖蜷曲著,知道現在是由他開車,她不禁眼眶發熱。不能哭,哭了她會更喘不過氣,他為了救她正勇敢地與心魔對抗著,她也必須努力,絕不能讓他的付出白費。

  她想起醫生教過她的自救方式,她深深吸氣,再用力咳嗽,像是要把胸腔深處的異物咳出來似地用力,她不間斷地做著這個舉動,好讓心臟可以繼續鼓動脈搏。

  車子一在醫院急診室前停下,夏繁波立刻抱起她沖了進去。“她呼吸困難,差點昏倒,快點、快點救她!”

  醫護人員急忙過來,安排他將她放到病床上。

  “她以前曾經這樣嗎?怎麼發生的?”護士一邊幫她罩上氧氣罩,一邊詢問。

  “我不清楚。”直至此時,他才發現他對她的瞭解有多麼地少。“我們大概半小時前剛騎完單車,那時候她還好好的,後來有人東西掉了,她追上去,過程很快,不到五分鐘,再回來時她就這個樣子了。”他詳細補充,怕只要稍有遺漏就會影響判斷。

  “我明白了,請你先到外頭等好嗎?”護士下了指示。

  夏繁波很清楚他繼續待在這裡,只會妨礙醫護人員救治,他只能強忍擔心,退到長廊外等候。

  護士把布簾拉上,對紀向暖詢問:“小姐,你有心臟病史嗎?”

  “我做過……室間隔缺損的……修補手術……別告訴我……我朋友……拜託……”紀向暖抓住護士小姐的手,虛弱斷績地說道。

  “既然知道自己心臟不好,運動時應該要更加當心才對啊!”護士忍不住罵,然後趕緊離開去通知醫生。

  紀向暖閉眼,聽著呼吸聲和心跳聲在耳旁回蕩,深進肺葉的氧氣和逐漸平穩的心跳清楚地告訴她,她已再次被留在人世。

  感謝老天爺,在最後一次的交集裡,他終於突破了心理障礙,這樣她就可以放心地回去加拿大了……她微微勾起唇,笑容裡卻隱藏著些許的苦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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