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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“我騙你做什麼?我和薇薇都幾年的朋友了,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?不過啊,她也真的是很厲害,從高中我認識她開始,她就已經半工半讀的賺學費了,一直到現在出了社會,每個月都還要固定匯錢給孤兒院,幫其他的院童們湊學費。我啊……跟她比起來在是太幸福了!”杜佩雯誇張地搖著頭。

  她不是瞧不起顧采薇這種人,相反的,她還很佩服她呢!

  窮,也窮得很有志氣呀!

  “她……難道都沒有養父母嗎!”石仲浩問。

  “據我所知……好像沒有吧!”

  聞言,石仲浩蹙著眉,莫名地為采薇感到心疼。

  這麼說來,她一直都是一個人了?

  雖然他並不怎麼喜歡自己的父親,還有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弟們,但至少他還有個完整且富裕的家庭,而她……卻什麼都沒有。

  “哎呀——好了,我們別說這個了,搞得氣氛好嚴肅喔!”見他神色抑鬱,杜佩雯於是連忙扯開話題。

  “你要不要喝一點我帶來的杏仁茶?應該還是熱的喔,這家的杏仁茶聽說很棒呢!”她起身走向餐廳。

  “那家孤兒院在哪裡?”身後,石仲浩沉著聲問道。

  “嗄?”

  “那家孤兒院……你有它的地址嗎?”

  天氣轉暖了。

  才三月,外頭的氣溫就高達二十幾度,溫差之大,簡直讓人措手不及。

  顧采薇坐在開往台中山區的舊客運上,沿途看著窗外景色。車上乘客不多,大部分都是中年婦人,腳邊擱著在山腳下的菜市場買來的新鮮蔬果魚肉,嘴巴一刻也沒休息地與同車婦人以及司機聊天。

  春風暖暖,車行緩慢,顧采薇沿途望著窗外,乘機呼吸一下久違的、充滿泥土味的新鮮空氣。

  她好久沒有回來這裡了,自從上了大學以後,工作課業兩頭忙,總是抽不出時間回來走走。畢了業之後,又聽人家說北部的工作機會比較多,起薪也比南部高,於是她簡單地收拾行李,搭了夜車便直奔臺北,倉促定居下來。

  這麼說,該有七年了?

  她居然整整七年都沒有回來過。不知道院裡的修女們可好?那些老愛圍著她要她說故事的弟弟妹妹們,也都長大了吧?

  客運停在半山腰的一條岔路上,采薇將票根遞給司機,背著有些沉重的登山包,三兩步跳下車。

  這裡,一點都沒變,生銹的公車站牌還是歪歪的躺在山壁上,通往育幼院的小岔路,也依舊沒有鋪上柏油。黃黃的泥土地上,稀稀疏疏地長出了一些雜草,黃色粉蝶在四周飛舞。

  采薇駐足了一會兒,便邁開步伐,朝小路盡頭的灰色建築物走去。

  難得有老面孔出現,院裡一時喧鬧無比。

  小朋友們爭著跟大姐姐要糖果、要餅乾,連上了年紀的修女們也都跑來湊熱鬧,問東問西的,忙壞了采薇。

  在她眼中,這些人的表現一點都不奇怪。因為,有太多從這種地方出去的孩子,都不曾再回來過。

  或許是得丟臉還是不想惹麻煩吧?總之,很多人都只把這裡當作是人生的中途站,休息夠了就再也不回頭。

  采薇看著眼前熱情的老老少少,心中湧起一股酸酸溜溜的感覺。

  阿哲哥哥,他也和那些人一樣嗎?

  不想承認過去,不願意面對自己不同于常人的遭遇,所以一旦有機會離開,就再也不回來了?

  就連她,也成了他不願意想起的過去?

  用零食打發了十來個院童,采薇又跟修女們話家常了一會見,才慢慢吞吞地繞過長屋,往後山的竹林子走去。

  天空是湛藍色的,陽光穿透竹林,空氣中仿佛飄浮著夢境裡才有的嫋嫋煙霧。

  這是她的秘密花園,也是她和阿哲哥哥共有的天堂。

  那時候,他經常牽著她的小手,踩過軟軟濕濕、覆滿竹葉的泥地,躲到山上一塊只有他們知道的大石頭背後;然後,阿哲哥哥會從口袋裡拿出偷偷預藏的小糕點,放進她的掌心,那是她一天之中最開心的時刻。

  點心如果是蛋糕或者饅頭之類的,通常都會壓成扁扁的,上頭還會有阿哲哥哥的體溫。不過她不介意,因為這樣會讓偷吃點心這件事情變得更好玩、更刺激。

  那時候的她,想到的理由大概也只有這些了吧?好玩、刺激?

  其實,直到長大後,她才從修女們的口中得知,阿哲哥哥其實是擔心她三餐吃得不多,個子永遠矮同年齡的孩子一截,所以他才會想出這個辦法,想讓她聽話地多吃些東西。而那些“偷來”的食物,根本都是經過廚房大嬸首肯的。

  點點滴滴的回憶,霎時如潮水般向她湧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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