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宣媛 > 巧妍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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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小門徒們暗氣武館裡沒有女人衣物,要不然他們就可以繼續欣賞下去了。 “你等等。”她丟下一句,轉身吩咐一律住宿在武館的門徒們,“大家都到食堂裡去,晚膳應該準備好了,用過餐後趁早沐浴,館主入夜就回來,你們別亂跑、別玩把戲,給我聽話點!” “知道了。”少年、小孩見沒戲好看便很快一哄而散。 “我去拿傘。”她轉身要進廳裡拿傘,才回頭就有個孩子拿著傘等在那裡。 “師父,傘給你。”小男孩笑嬉嬉的遞來紙傘,自己手裡還拿著另一把。 “還有你手裡的。”她接過手,又向小男孩要另一把。 “這是我等一下幫你們關門時要用的。”男孩搔搔頭,憨憨傻笑。 “那再去幫師父拿一把。”她催促門徒。唉,怎麼不多拿一把出來呢? 雲焰取過傘撐開。“不用了,我們一起。” 不等她反應,他輕摟她肩頭,半拉著她走入雨中。 “被別人看到不好吧?”後面就跟著一個別人喔,走上街後還有更多的別人耶。 “這句話,以前都是我在說的。”他有些感慨,又有些憐惜她。 “說的也是。”她微笑。以前她總愛欺負他嘛! 打開大門踏出去,背後大門隨即被關上並栓上門閂,好像怕她回頭索取另一把傘似的。 “小鬼!”她失笑道。是在幫師父她製造機會嗎? 下著雨的黃昏大街人潮稀少,只有幾名錯身而過的路人。南方的泉州較為悶熱,和京城的涼爽氣候明顯不同。他將傘挪近她那邊,不在乎雨水淋濕他的肩膀。 “知道武館少年們都稱呼你什麼嗎?”他笑問。看她生活過得自在,他心裡的牽掛減輕不少。 “不是魔頭師父就是女魔頭師父。”她哼道。那群死小子,以為她不曉得他們幫她取什麼外號嗎? “你知道啊?不生氣?” “生什麼氣?我看是報應吧!從前我將楊少傅氣到得內傷,只差沒吐血;沒幾年風水就輪流轉,今天換我被那些兔崽子氣回來,剛剛好扯平。”說到最後反而覺得好笑了。 她的眉眼帶笑,要有什麼苦呀愁的,也早被過往的歲月帶走了。她既選擇重新開始,那些繁華舊事就煩不了她了。 大雨直落,他和她近身躲在小小的傘面下。她甜軟的嗓音嬌軟如昔,清雅襲人的茉莉香氣亦如昔,他封存在心裡四年多的深摯情意,跟隨著重逢的喜悅全面傾巢而出。 在宮廷的四年多裡,他日日夜夜無不思念著身旁的女子——他的巧妍公主啊! “到家了!”她在一幢簡樸的房舍前停住,拿出鎖匙來開門。住所和武館距離不遠,只隔了兩條街。 開門後見到的是整理得很乾淨的大廳,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廂房,再裡面一點似乎還有間廚房,空間不大卻覺清靜舒適。 “我先去換件衣服,口渴的話自己去廚房倒茶喝。”說完即走進左邊的房間,沒費心招呼客人。 他在桌邊坐下,心頭湧起百般滋味。 該怎麼論定卸下公主頭銜的她過得好或不好?在華麗深宮裡有數十個人專門服侍她,她只須動動嘴,立刻有人幫她打點好生活所需;長年富貴嬌養著,永遠褪不掉嬌慣的孩子心性。 出了宮,丟棄所有身外之物的牽絆,她卻真真實實的成長了。隻身在外,沒有人幫著她、照顧她,她只能堅強起來照顧自己。因為生活獨立,沒讓心智停留在青稚的少女時代,這是人生必經的階段,雖然她遺失了一些東西,但也得到了另一些,她應當——不覺後悔吧。 他不也一樣嗎?得到他夢想擁有的權勢地位,不再讓人瞧不起了,可卻失去長久以來心靈的依靠。 在深沉似海的深宮禁院裡,他好幾次都想丟下皇上的期盼,策馬出宮去尋她,但他不能啊!太子瑾雲是皇后用心培護的皇子,他承載著皇室、民間共同的希望,不是說丟就能丟的。從揭穿身世的那一刻起,他就註定日不了雲焰的身分了。 四年前,明知她在襄州,陪伴著半盲的娘親,他卻不能夠和她見上一面,連一面都不行…… 然後匆匆四年過去,一切事物,都有大大的改變…… 他和她,都不一樣了…… 巧妍換好衣服,在梳粧檯前擦乾一頭濕發,望著鏡中的自己,神情有些恍惚。 她承認,當被她刻意遺忘在過去的雲焰出現在眼前時,她受到極大的震撼。好不容易快把他忘了,他還出現做什麼?想念她,所以千里跋涉來看她?是以太子瑾雲的身分、或是她最熟悉的雲焰身分來的?唉,她實在想不通! 想不通,那就別想了吧,愈想頭愈痛,乾脆都不想,別自尋煩惱了。 放下布巾,三兩下梳理好長髮。反正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自尋煩惱的人,既然如此,就順其自然,做她自己吧。 何須偽裝勉強?她就是她,不因他人而改變,更不須費心去猜忌。 她步履輕盈地打開房門,才走進大廳,就看見神案上娘親的牌位前插著三炷清香,鼻間亦縈繞著一縷檀香味。 “你什麼時候知道的?”她在牌位前合掌膜拜後問道。娘親已在兩年前過世了。 “直到去年我才得到娘過世的消息,南下之前,已先到襄州娘的墓前祭拜過她了。” “嘿,她是我的娘,又不是你的娘。”她坐在他對面,很小心眼的更正。 “就別跟我計較那麼多了,我也沒和你計較你喊我娘親十多年。” “唔?”她雙眼一亮,“阿焰,你會跟我開玩笑了耶!”真是驚奇的發現。 “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?”他微赧,好似又回到那個備受她欺壓,卻從無埋怨的清秀少年。 “哈哈哈,阿焰,你真可愛!”她笑到眼淚都快溢出來了。 可愛用在一名成年男子身上,不太適合吧?“很好笑嗎?”他最愛看她無邪的笑顏,只要看一眼,再大的煩惱都會忘了。 “好笑好笑!”有點呆、有點楞的阿焰,是她最喜歡的阿焰。 看她開心,他也開心。“這些年來,你過得好嗎?”原不想問的,還是開口問了。他還是想瞭解他缺席的這四年,她過得如何。 “嗯。”她擦掉眼角薄淚,緩緩訴說起來,“我在山上和心兒一起照顧娘親,娘的眼睛終究沒能復原。可在她過世前,小雪上山陪她度過最後一段日子,兩個人誤會冰釋,不再帶有一絲怨恨。所以娘是含笑而終的,對我們這幾個女兒來說,也算沒有遺憾。” “娘過世後,你就到了泉州?”他當時沒得到娘已過世的消息,以為她仍在襄州。 “我們兩個都在泉州出生,這裡是我們的故鄉,我理所當然回到這裡。你和我爹、我娘、小雪在這裡居住過三年,你記得嗎?” 他搖搖頭。當時年紀太小,只記得一些瑣碎片段,他甚至不知道幼年一家人和樂生活的地方就是泉州。 “我和爹連一面之緣都沒有,小雪後來告訴我,爹被那場潰堤成災的大水沖走,連屍體都找不到。一個會用粗大雙手細心幫妻女編織手環的男子,和妻兒的緣分竟如此淺薄!”那是她的爹,一個短命的柔情男子。 “爹和娘在另一個世界相會,我相信他們會過得比活著的時候更好。” “我也是這麼想的。”大眼兒溜轉一圈,想把淚水趕回去。“年紀大一點之後,好像變得更多愁善感了。” 雲焰心一緊,俊眸鎖住她柔白小臉,沒忽略她一閃而過的愁緒。從出宮後,她就沒真的開心過吧?就算她表現得再開心,內心仍然覺得孤寂吧? 在她內心裡,她喊了十多年的父皇、母后才是她真正的父母吧?那麼長久的相處,不可能沒有親情存在。一旦她離了宮,失去父母憐惜,同時也失去像影子一般的他的陪伴,就像心底缺了口,不是故意遺忘就能假裝開心的。 “我能在你家住下嗎?”他朗問道,視線沒移開過她的臉。 她一愣,他想住下?“可以啊,想住多久?” “住到你不打算繼續住下去為止。”他微笑回道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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