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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席如秀則哈哈大笑。「那照姑娘這性子行事,我們的生意全別做了,江湖路上也是寸步難行。」

  戰流虹道:「何至於如此?」

  席如秀笑道:「這世上設有永遠的朋友,也沒有永遠的敵人,因為人心會改變,因為形勢比人強,更因為我們都江湖老油條了,奉守一條鐵律:話到舌邊留半句!小姑娘,你才十幾歲,要學的還多著呢!」

  「呵,我卻以為『巧偽不如拙誠』」戰流虹堅持著。

  席如秀這老狐狸偏倪最討厭『拙誠』這種字眼,那種人一輩子不開竊。

  「『天上星多月不明,地上人多心不平』,人有私心和偏心,說話一定說些對自己有得的話,各有各的立志和觀點,誰肯損己利人?有很多不是對與錯的問題,而是誰錯的多,誰錯的少,所以說清官難斷家務事。」

  「我懂了,你意指如夢的遭遇,她本身也有錯囉?」

  「我可沒這麼說。」

  戰流虹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,決然道:「走,我帶你們去童家一趟。」

  「姊姊!」戰小春又出聲阻止。

  衛紫衣問道,「童家還有些什麼人?」

  戰流虹若有所悟,坦誠道:「還有如夢的寡母童大娘。」

  「沒有男丁?」

  「童大娘所出的只有如詩、如夢兩姊妹,如詩的夫家是本地有名的糕餅鋪,就在轉角的另一條街上。」

  衛紫衣道:「寡婦門前是非多,我們不方便上門,不如到如詩姑娘的夫家,由她去接如夢姑娘過來一趟。」

  戰流虹喜道:「這樣一來,我也不算違背了母訓。

  戰小春亦舒眉而笑。「如此甚好。」

  於是一行人來到『順記糕餅鋪』,老闆是一個相貌平平、矮矮壯實的男人,和兩名學徒在忙著,一聽說找老闆娘童如詩,馬上笑呵呵地帶他們到後面住家,然後喊老婆出來,只聽得如鈴悅耳的聲音先開罵:「你嚷嚷什麼?不曉得我正在喂孩子吃奶嗎?」主客間有一陣子尷尬,不一會兒,只見一名少婦抱著孩子掀簾而出,秀麗的容顏,修長有致的身形,對照她那又矮又平凡的丈夫,不由得人感歎: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!

  乍見這麼多人來訪,童如詩一時也有不知所措,目光捉住一個熟悉的人影,勉強笑道:「原來是戰家姑娘,要大喜了,先給你道賀。」

  「如詩姊,你客氣了。」戰流虹寒喧過後後,直言道:「如詩姊,我好想見見如夢,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接她過來了」「當然可以,當然可以。」那矮丈夫倒先出聲,很熱心地道:「如詩,你去接如夢來玩玩吧,不要成天躲在家裡掉眼淚。對了,有新出爐的蓮容糕餅,我包幾你拿回去給岳母嘗嘗。」

  童如詩感激的對丈夫投以溫柔的一瞥,對眾人介紹:「這是我當家的,叫餘來順,我們都喊他大順子。」

  餘來順不好意思的搓搓手,到前頭去忙了。

  「當初,」童如詩突然感慨道:「我娘就是貪圖他的父母早逝,人又老實忠厚,我嫁過來,上無公婆,下無姑叔,比較方便支助娘家。開頭一兩年,我心裡很怨歎母親隨便把我許給一個賣餅的,人又生得矮小,其貌不揚,巧婦偏伴拙夫眠,豈不命苦?直到哪如夢出了事一再的被金家老小欺淩,我才恍然大悟,選夫婿最要的不是外在的相貌、財勢或學問,心好地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
  「高明!」秦寶寶笑道:「嫁給一個沒良心的人,才叫生不如死。」

  「衛夫人有同感,足見也是幸運的女人,得配高門。」

  童如詩說著,把孩子交給端茶送餅的餘來順,一個人娘家去了。

  餘來順不擅辭令,除了不斷叫客人吃喝之外,只會逗孩子笑,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。童家離此不遠,過了一刻鐘時間,童家姊妹便一起過來了。

  「如夢!如夢!」戰流虹一把抱住了閨中的密友,為她的形容憔悴、目光呆滯而流下了眼淚。

  「如夢,你吃苦了。」

  童如詩也在一旁悄悄拭淚。

  「你把妹子接過來,娘有沒有不高興?」餘來順問道。

  童如詩埋怨道:「她翻來覆去的不就是那幾句?什麼『沙子打不了牆,女兒養不了』,什麼『娘家的飯香,婆家的飯長』,成天對著如我哀聲歎聲說自己命苦,沒一個兒子,對不起童家的列祖列宗,如今女兒又被,……算了,不講啦!」

  戰流虹難過得要死:「童伯母怎忍心對自己的女兒落井下石?」

  童如夢笑得比哭還難看。

  「娘說的沒錯,如今我是閻王嫁女——鬼要?」

  「如夢!」作姊姊的輕斥道:「娘老了說胡塗話,你也當真?」她回頭抱了奶娃,讓丈夫出去做生意,給娘家人留一點顏面。

  戰小春沒料到如夢的情況比他預想的更慘,忙道:「如夢姊,你要振作些。

  過年那時候,我曾巧遇唐公子,看得出來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,向我打聽你過得你不好。我想,你和唐相公終究是有緣的。」童如夢的臉上有一瞬間出懷念的笑意,但轉眼前容即攏上了一陣陰影,是惡夫金再鉤的影子,也是鄉親的鄙笑的影子。她的臉色非但變了,而且變得很慘淒。

  童如詩面色沉重,緩緩道:「金家的人是存心要如夢走投無路,以不能生子為由把她休回家,山雅即使情深義重,也不敢承擔『絕嗣』的罪名。我大姨只生一子,希望全在山雅的身上,她不可能答應的。」

  秦寶寶可不信了。「童二姑娘,讓我為你把脈如何?」

  童如夢疑道:「夫人是?」

  戰流虹連忙為她介紹,只沒說出『金龍社』的名號,即使說了也無用,別說童家姊妹不懂,就連戰流虹本身也不瞭解『金龍社』是幹什麼的。

  寶寶和地藹地說:「我自幼習醫,對醫道還有三分自信,讓我為你把脈,看你的脈象是否正常?」

  童如夢將信將疑,把右手伸給她。寶寶施展本領,凝神靜氣的以食、中二指按住她腕部,只覺得她脈搏動得很厲害,不禁咦了一聲。

  「怎麼?」作姊姊的十分擔心。

  寶寶語聲清越:「依她的脈象,分明已懷有身孕。」

  「什麼?」如詩喊出來,有點喜;如夢同時喊出來,面帶憂。

  「你們若不信,可以找旁的醫生診斷。」

  席夫人首先笑了。「這不是很好嗎?狠狠刮了金家一個耳光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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