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戲情江湖 | 上頁 下頁


  天神啊,玉帝啊,一個無父無母的小魔仙不值得上天憐憫嗎?當初,魔界的人要將小魔仙帶回魔界,不也是玉帝你留住她的嗎?如今,只因她身上流著一半魔界的血液,便對她加倍嚴苛的要求,死了一個凡人,就要她形銷魂滅?蒼天何其殘忍,倒不如讓她回魔界去算了,至少在那兒,她還是一位公主。

  秦寶寶想丟下他不管,卻走不了,似乎有種力量使她遲疑不決,她不知道為什麼。

  兩人間靜默了好久,冷森森地靜默著。

  他的表情有些頹喪,甚至可以說是惆悵,這使她無法再緘默了。

  「哎,你若是變不出來,就閃開去,我要找路回家了,沒工夫和你蘑菇。」

  她的聲調裡,帶著一種輕鄙的意味。

  這深深刺激了小龍王。他的筋肉戰慄著,牙關緊閉著,周過的氣息瞬間轉變,感覺得到空氣正加速地流動,再遲頓的人也可感應到禍事將臨,正如暴風雨前的寧靜。

  「你!」思潮隨之旋轉又旋轉,交織成一個暈眩迷的千層網。

  天是暗藍色的,當銀光閃爍,天地間亮如白畫,一條巨大的銀龍盤旋在半空中,在她的頭頂之上,吐出嚇人的銀芒。

  「呵、啊、呵!」恐懼的情緒抓住了她,姣美的臉蛋上慘白一片,眼裡流露出驚駭之色:「這是惡夢!快消失了吧!妖怪,快點走開!」

  在空中迴響著使人柔腸如絞的呼喚聲:「小魔仙,你醒醒!小魔仙,你醒醒吧!想一想我們在仙界的日子,想一想……」

  「住口!住口!我不是小魔仙!」

  「不,你只是忘了,而我會讓你想起。」

  「我不要聽,你走開,妖怪!」作夢也罷,處在這種超乎常理的情況下,寶寶的神經緊張到無以復加,腦海裡佈滿了瘋狂雜亂的影像,就好比成天聽人描述地獄情景的人,突然間墜入地獄一樣,聽是一回事,真實面對又是另一回事。

  「妖怪?我在你眼中竟成了妖怪?」小龍王為之狂怒昂起龍頭,向她直逼而來。來不及閃避和逃脫,一條銀龍盤纏在她身上,把她像一朵花捏在手心似的可松可緊,松了還可以喘口氣,緊了便要她筋斷骨碎,絞斷她的性命!

  哦,如果這是夢,快醒醒吧!完全被束縛住動彈不得的寶寶,只有腦子還能運轉,神經已如同上緊了的琴弦一般,隨時有可能繃斷。她的心臟如擂鼓一樣加速鼓動,漸漸地,她的呼吸困難,胸口絞痛,不得不張開嘴來喘氣……

  「小龍王,快罷手!」

  來遲一步的小烏龜看上去驚慌失色:「快,你闖大禍了!快點將她送回去,可不能教她死了!她天生心臟不好,受不了你這一嚇!」

  夜,是靜穆而溫柔的,星星在天空閃爍。巧仙秦寶寶,昏迷在夢境中。

  ***

  「寶寶!寶寶!」

  首先察覺有異的自然是摟著她人睡的衛紫衣,懷中人兒氣息不穩,掙扎扭動,很快把他驚醒了,他一看便知她陷入惡夢中,極力要將她搖醒。

  「醒一醒!寶寶,醒一醒!」

  他望著她痛苦的表情和顫抖的身子,眼裡射出了驚懼之光:「老天,她究竟做了什麼樣的夢?」他把她抱進懷裡搖晃著,輕喝道:「你醒來!寶寶,快些醒來!」

  時間像是凝住不動了,感覺上過了好久好久,才由她喉中逸出一聲呻吟,勉強半睜開眼晴,喘著低微的氣息:「痛……我的胸口……好痛……」

  在睡夢中發病,莫非暗射她的命運又開始逆轉嗎?衛紫衣無法多想,他的反應是迅速而正確的,『護心丹』就擱在床前,垂手可得,為了使藥效發揮得快些,他先將藥丸嚼碎,再喂入寶寶口中。

  整整半夜的輾轉反側,她才逐漸平穩下來,安詳的睡去,算是脫離了險境。

  衛紫衣懷著一顆不安的心,一夜不曾再睡,直到天明,倦極了他才稍微瞇一下眼,不多時卻又一驚而起,看視她的病況。

  無論如何是無法再睡了,他有這樣的覺悟,乾脆起身梳洗,要侍女小營將早餐端進房裡,他放心不下寶寶。

  不多時,大夥兒全跑進來要探病,衛紫衣好說歹說,總算將閒雜人等全請了出去,一個人獨對著寶寶發呆。

  為何突然發病呢?事先全無半點徵兆。

  只是因為作惡夢嗎?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夢。

  她向來少夢,更別提作什麼惡夢了,而今她躺在那兒,嬌豔得像一朵花,誰都按耐不住要盯著她多看幾眼呢!不只是她有一雙變化萬千的眸子,和生動嬌媚的鼻子,更因為她正值青春,充滿無窮的活力,她尤其喜歡使周圍的人都跟她一樣快樂。她是好心腸的,偏偏身帶惡疾。

  命運最會捉弄人,天性好動的寶寶卻有著一副隨時可能發病的身體,這是對她的不公平?還是對其他人的公平?

  衛紫衣面色沉鬱,他希望能代她受苦。

  最令他耿耿於懷的是,寶寶因何在睡夢中發病了這會不會有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以至病情變得無法控制?這是否表示她的身體將如江河日下?

  他搖頭歎息,似乎要搖掉心中的愁緒,他敞開一扇窗子,陽光充溢了冷寂的臥室,窗外的石榴樹正肆無忌憚地怒放著火焰般的花朵,『五月榴花照眼明』不知是誰的詩,他忘了,只以淡漠的、諷刺的眼神逼視著蒼穹,至於他所看到的一樹紅花,所聽到的鳥雀啾啾,也成了傲慢的花和討厭的噪音。

  當秦寶寶的意識開始醒轉的時候,衛紫衣仍然處於無底的靜默中,他安靜地把她像花似的抱著,溫柔地吻她的面頰,低聲說:「你受苦了,我的可人兒。」

  「大哥,」她緊依在他胸前,喃喃地道:「我可憐的大哥,把大好的光陰都浪費在病褟前。」於是,惡夢的恐怖情緒在她的心裡消退了,她的心安泰著,倦伏在丈夫寬闊溫暖的懷中,她無所畏懼了。

  衛紫衣讓她吃下一碗雞筍粥和魚翅羹,然後再服一次藥。

  「大哥,我突然好想吃魚面和翡翠餃子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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