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問紅顏 | 上頁 下頁
十二


  她知道千里集團代理東西方兩百多位服裝設計師的品牌服飾,而今於聆春也有樣學樣,將生意觸角伸向代理服飾,須允翠即是她簽下合約的第一人,在二樓賣場占了很大的場地,自然非出席開幕酒會不可,而須上英一向以母親為榮,凡事都想沾母親的光,跟著出風頭,這也是魏霞雨看不慣她的主要原因,自然要在言語上毒一毒。

  此種心態的背後,隱約帶點兒嫉妒。俗話說:「有個好後代。不如有個好父母。」不必辛苦努力就享受最好的一切,像須上英有個讓她引以為傲的媽媽,本身又不覺得這是種壓力,心安理得兼問心無愧的享受既得利益,成了大多數人眼中的幸運兒。

  魏霞雨自不肯承認這點,她毋寧是比較欣賞於聆春這型的新女性。

  站在角落,無聊地噬飲雞尾酒,她懷疑自已站在這裡幹什麼,難以認同這種空洞不實、各懷鬼胎又虛情假笑的社交應酬的真正價值。如果熏雅在就好了,她懷有一種奇妙的熱情,能在最無聊的場合中帶來最大的快樂。

  「不好玩嗎?」牧千里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。

  「你覺得好就好,反正我不是主角。」她沒想過要討好人。

  「你說話從來不加修飾。」他搖搖頭。

  「你喜歡聽虛假的話?」

  「我無所謂喜不喜歡,只是,霞雨,在工作場合中太直接、太露骨的言語,很容易在無形中為你樹立不少隱形敵人。」他的態度雖然不冷不熱,卻聽出來他語出真誠,魏霞雨一時困窘的低下頭,不是很能接受。

  「熏雅……也勸過我……」

  「顯然她的說服力不夠。」

  「熏雅?」她笑了起來。「她不適合說教或勸導人,她太溫柔了,聲音也軟軟甜甜,連生氣罵人的表情都做不像。不過,像她那樣的女孩,沒有人會對她說出難聽的話,以我之難纏,她尚且收服得住,誰又躲得開她的魅力呢?」

  牧千里悄悄然點頭,卻無法開口回應,怕一張嘴就掩不住心中的秘密戀情。

  他絕望地看著衣香鬢影,望著眼前榮華,卻孤絕地深深感受到自己佇立在一片寂寞中,他用無神的眼睛打量這個看似繁華熱鬧的地方,卻看不到一個他鍾愛的人,憂傷冰冷的大廳啊,聽不到他的胸膛燃燒著不平的滋滋聲,他不愛的人決心牢牢地鎖住他,他愛人卻不敢希望被愛。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愛戀,純情的戀慕,他的初戀,如花初綻的情果,未及開花、結果,就必須硬生生地摘去初發的嫩芽。他不甘心!

  此生如果未遇席熏雅,他或許肯滿足於政策婚姻,就像他父親說的,娶一個帶得出去的老婆,過幾年膩了,找個情婦換換口味就是了。

  不!這不是他要的!他冀求的人生不該是這樣子!

  他所渴盼的,不過是希臘詩人屏達詩句中的意境:「青春如花束,愛情是果實,允許你占為己有,這就是幸福。」

  這算是奢求嗎?

  「姐夫,姐夫。」魏霞雨連續叫了好幾聲。

  「不要叫我姐夫!」他突然露出一張怒氣逼人的臉。

  「你幹嘛發火?不想跟於聆春結婚?」

  他立刻想到方才兩家長輩已做下決定,在近期內選個良辰吉日辦婚事!可是怎麼他在魏霞雨面前情緒失控呢?

  「別緊張,我不會對聆春說,我跟她向來搭不上調。」她調皮的眨眨眼。「你知道嗎,你幾乎已成了於聆春的驕傲,她對你勢在必得,因此每回我生她的氣,就想去拜託熏雅勾引你,讓於聆春做不成千里集團未來的總裁夫人,出出糗!」

  我的天!難道她已看穿他的心?牧千里的心臟無聲卻有力地撞擊著。

  「你的想法……很奇怪。」

  「才不奇怪。現在大家都知道你要跟聆春結婚,一旦你愛上另一個女孩,不跟聆春結婚了,她不灰頭土臉才怪,看她還敢不敢趾高氣昂的看低人!」

  原來在鬧意氣,牧千里暗暗鬆口氣。

  「這跟席熏雅又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呆!你的條件一等一,又留過學,見多識廣,普通美女能入你法眼嗎?只有熏雅這樣的人間尤物才夠資格扮演橫刀奪愛的角色,可惜,她欠缺激烈的個性,做不出傷害人的行為。我開玩笑的跟她一提,反而讓她笑彎了腰,顯得我蠢死了!」魏霞雨無奈的攤攤手。「只好便宜了於聆春!」

  「喂,別把我說得好似一隻獵物。」

  「有權有勢的男人本來就是女人眼中上等的獵物,誰不想捕獲,享現成的福?別說你不知道,我會取笑你。」

  「難道就沒有真愛嗎?」

  「當然有,像我們還未被杜會污染太深的青少年,心中仍堅持為愛結婚,鄙視利益婚姻。可是,當我們到了在愛情、名利之間搖擺不定時,就表示我們已經不單純了,十之八九會趨向名利,說現實嘛,的確現實!但又不能說它不對,因為人心會改變,只有極少數、極少數的人會堅持並忠於自己的愛情,這樣的癡情種子一萬人中也難覓一人。」魏霞雨的語氣中有著嚮往與傍徨。「我很擔心自己是入社會後,變得跟絕大多數的人一樣,妥協于現實因素,難忍他人異樣眼光,只有學大家追尋條件相配的人結婚,然後再從電影中或電視裡觀賞別人刻骨銘心的愛情為滿足。」

  「從影片中得到愛情的滿足?」牧千里連連搖頭。「魏霞雨,你不像是這樣的人。」

  「誰敢預測未來的事?畢竟我也是世俗中人。」

  牧千里不禁自問,他也是嗎?

  初見席熏雅,他的心開始產生異樣的感情,她的美、她的溫柔、她的善解人意,令他著魔般的渴望占為已有,但他壓抑住了。再度相逢,他不斷用理智提醒自己,牧萬才絕不會允許他娶一個沒有經濟利益的女人為妻,他必須封鎖自己的心,不讓自己愛上她。但是,「理智永遠無法挽留住一顆已隨愛情而飛的心!」小說家的話往往便是真理。

  是愛情嗎?他不由苦笑,熏雅甚至不知道他偷偷愛慕著她,對她一見鍾情,如果她知道了,會接受嗎?還是轉身而去?即使一時天真地接受了,她肯和他並肩面對承擔相戀後的甜蜜與苦果嗎?他忍不住在預知嚴重的心境下,對她侃侃陳述他的愛情,會為她引來甜蜜愛情背後的煩憂與壓力嗎?

  當然,他有勇氣擋在她身前,護衛嬌弱如柳的她,只要她也有勇氣愛他。

  魏霞雨拍拍他。「在想什麼?我要走了。」

  「不等結束再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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