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青春祭典 | 上頁 下頁
三十八


  歐去蓬排斥婚姻,他說過絕不會正式娶她,她幾乎可以想像他知道她懷孕後的反應,他會指責她意圖利用孩子拐他進禮堂,跟以前某個無恥的女人一樣,說不定到最後孩子反而被犧牲了,羽童決定不告訴他,免得自取其辱。

  歐去蓬不在乎她也有人格與自尊,多一次侮辱想必眉頭也不會皺一下,最好孩子是她一個人的,跟歐去蓬沒有關係。

  現在她要好好想一想如何離開他,使他放棄尋找。

  首先她不能讓人發現她懷孕了,應該還沒有人懷疑吧,連劉嫂也當她是心情鬱悶難解才食不下嚥、吃了就吐,但恐怕也瞞不了多久,很快她的腰腹會開始變形,她必須在這之前離去。即使沒有孩子,她也無意再待下去了。

  大致想妥當,羽童走出公園,招車回歐宅。

  坐車使她頭暈,強忍著噁心欲嘔的感覺,直到車子行進社區,她再也忍不住要求下車,狂奔至路旁草叢邊乾嘔不停。她害喜的症狀愈來愈明顯,還不時盜汗心悸,感覺憂鬱苦悶,尤其夜半一個人時。

  踽踽獨行回住處,她一路上警惕自己須小心別露出破綻,多待在房裡少接近人。隔一段距離就睢見劉嫂站在屋前,一看是她馬上跑過來。

  「好小姐,你總算回來了,我以為你……」

  「以為我不回來了?」

  「不是。」劉嫂一笑。「鄭小姐等你有一個多小時了,……哎喲,小姐,你臉色好蒼白,怎麼曬一下午太陽還……」

  「我沒事。」羽童忙打斷她。「鄭小姐來做什麼?」

  劉嫂說不知道,羽童猜她八成來為歐去蓬做說客的。

  褐色皮沙發上,除了鄭溫溫,還有一位穿西裝的男人,把一隻黑色手提箱緊緊保護在他膝上,他身後還站著一名穿制服的警衛,見她進來全站了起來。

  「羽童!」鄭溫溫親切和藹。「聽劉嫂說你出去散心,現在覺得怎麼樣?」

  「是歐去蓬叫你來的?」羽童眼中流露著痛苦的神情。那男人始終不覺有必要向她說抱歉,連這種事都有人替他做。

  鄭溫溫柔和地笑著。「你來看看他預備為你做什麼,我敢向你誇口,除了他母親,他不曾對一個女人如此大方。」

  羽童沒有反應,冷眼瞧那男人慎重的打開手提箱,幾件印著名店字號的珠寶盒在那男人手中一一啟開,珠光寶氣展現於她面前。

  「這一件鸚鵡別針,上面鑲的有紅寶石、赤血珊瑚、綠寶石、青玉和鑽石……」那男人準備一樣一樣向她解說。

  「請你別再說了!」羽童的目光轉為冰寒。「請你回去轉告歐先生,我不需要這些東西。」拋下眾人轉身上樓。

  鄭溫溫極為震驚,安撫一下珠寶商,上樓找羽童。

  她第一次上二樓來,很自然的便走向兩扇洞開的古典大門,感覺上像是走進了某個已逝去的年代,某個小王國君主的藏嬌香閏,屋中每一時均精緻繁美得令人沉醉。鄭溫溫輕聲低語:「去蓬莫非瘋了!」

  她在浴室門口探頭,找到了抱著馬桶嘔吐的羽童。

  「你不舒服,羽童?」

  「我沒事。」走到盥洗台前漱口,羽童歎了口氣。歐去蓬不但專橫並且精明,以她的害喜現象,恐怕瞞不了多久。她的胃也不時發疼,吃不下又容易反胃,不疼才怪,想到這些苦全是那該死的男人害的,她愈發暴躁。

  「我以為你已經走了。」她回到臥房,揉著隱隱作痛的鬢邊,不客氣的下逐客令。她不討厭鄭溫溫,但誰教她有一個王八蛋表弟。

  「羽童,你有沒有去看醫生?」

  「你問這做什麼?我又沒生病!」她警覺地瞪著她。

  「你食欲不振,又時常嘔吐……」

  「我不必看醫生也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。你何不回去問問你那偉大的表弟對我做了什麼?一想到我吃的東西全是他的錢買的,我就想吐!今天他又想用錢來壓死我,真令我噁心……」羽童用手壓住胸口,大口喘氣。

  「他送你一件禮物並不表示他以錢驕人。」

  「他就是,我太清楚了。如果是一件禮物,為何不敢親自送給我?他認為用一件珠寶就足以將他說過的話一筆抹掉,他根本不在乎我也有自尊。」淚水湧上她的眼眶,她用雙臂好好摟住自己發顫的身軀。「你可以傳達我的意思給歐去蓬知道,就說我不會跟他計較,受氣受辱本來就是情婦的義務之一,他不必送什麼珠寶賠禮,我不希罕。」

  鄭溫溫終於弄明白這事嚴重得不是她該出面調解的。該死的去蓬竟要她來當緩衝人,卻又不將真相表明清楚。

  羽童佇立柔軟的地毯上,富麗堂皇的表像下其實是難堪的恥辱。她突然恨極了這個地方,尤其那排珠簾,彷似象徵著歐去蓬的富貴枷鎖,她衝動之下翻箱倒櫃找到一把剪刀,沖到珠簾前,一手捉住一束,從當中剪了下去,棄置於地,又去剪別排,圓珠迸散四處,滴溜溜似滾動著女人的淚珠。

  鄭溫溫從她的動作中感到一股深沉的悲哀,大氣也不敢喘一口。

  羽童終於停下手,目睹她傑作下滿目的淩亂,拍手大笑,情緒顯得很不穩定。

  「去蓬做了什麼使你如此憤恨?」鄭溫溫近乎耳語的問。

  「他說我是妓女,被他包下來的高級妓女!」多日的沉默一旦發洩出來,那是驚人的可怕。「他說對了!是我自甘下流、沒骨頭,才情願被男人包養,表面上風風光光宛如貴婦,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專門陪他上床的高級妓女!沒有尊嚴,沒有自由,只有他甩掉我,我不可能自先離去。我太傻了,是我把自己陷入這等地步,我下賤,我沒人格,我不要臉……」眼淚很自然的流下,身體不停打顫。「為什麼要了我卻又這樣無情的輕易踐踏我?他知道當初我為何甘心被他納為私寵,我要報復我的前夫和搶走我丈夫的女人,結果先遭到報復的人是我。我活該,我不該求助於他,但是我更恨他,歐去蓬,我恨死你——」掩臉哭泣不止。

  鄭溫溫張嘴「噢」了一聲,險些喊出「我的天」!她感受到的強烈驚駭是羽童無法瞭解的,眼見歐去蓬又犯下同樣的錯誤,她為他感到驚悸,然後開始怒火中燒。怎麼?歐去蓬你已忘了你母親的遭遇所帶給你的教訓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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