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青春祭典 | 上頁 下頁
十一


  羽童因隔得遠,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,光是親眼目睹他們接吻就夠她受了,昏沉欲絕的壓迫感不斷襲來,她想尖叫,想跑過去撕扯他們,卻感覺有一隻冰冷的手緊緊壓在她的心窩,教她叫不出聲音。

  突然,她轉身沖下樓梯,淚水不知不覺地凝聚在眼裡,強咽至喉間的淚水幾乎使她窒息。她跑出大樓,撞在一個人身上,那人扶住她,眼看她淚眼模糊,煩憂地低喊著:「哦,天,哦,天啊!我該怎麼辦?」

  歐去蓬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,眼見她不支地昏厥了過去,只能將她抱到自己車上,等她醒來再說。

  他坐在駕駛座上,發呆地看了她好一陣子,半晌,長歎了一口氣。

  驀然他坐直了身體,不敢置信的望著衛希瓏與一名女子相伴走出大樓,甚且不避人耳目的摟肩依偎,狀似親密。歐去蓬還怕自己看錯了,步出車外,目視衛希瓏替那女人招來計程車,等車子駛遠了才漫步走回屋內。

  關上車門,身旁的小女人猶是一臉淚濕痕跡,歐去蓬什麼都明白了,拿出手帕在她臉上輕拭,搖頭苦笑。

  歐去蓬時常想起三年前那一幕,一臉快樂的新娘似乎又蹦跳出現在他眼前。他不會作詩,卻很自然地對他的表姊描述那位新娘:那蹦然怒放的朝華,那躍騰著無數詩篇的心靈,那寧謐羞怯的笑臉,她真是一位舉手投足都充滿了魅力的公主。

  鄭溫溫笑著搖頭。「你只見遇她一次啊!去蓬。」

  「對呀,大概我太久沒跟女人在一起了,所以一見到美人,印象就特別深刻。」

  「厚臉皮!你受的敖訓還不夠嗎?」指的是他眼睛受傷之事。

  歐去蓬搖搖頭,光想過去有什麼用,如今他車裡有個為愛傷心而暈倒的女人,這才是件傷腦筋的事。

  鄭溫溫曾經不滿的譴責他:「我不怪你在外頭有女人,但你也不能像只採花蜂般不停地換女人,搞得自己花名在外,正經的女孩子都不敵和你的名字排在一起。收斂收斂吧!去蓬,找個好女孩結婚吧!」

  他大吃一驚地瞪著她,「結婚?表姊,你最清楚我怕死了再結一次婚,拜託別再提起這個讓我毛骨悚然的字眼。」

  如今的問題就在於女人只要跟他同車十分鐘,都會被誤會是他的新情人,孟羽童一定不會高興他送她回家。

  幸而羽童很快醒來,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倒也不慌。

  「不好意思,麻煩你了。」她沒有心情在陌生人面前哭訴煩惱,非常自製。她要下車,歐去蓬的聲音留住她。

  「你想去哪裡?要不要我送你?」

  「我想回家。」羽童喃喃道:「回我父親的家。」忽而想起自己才從父親家出來,拿什麼理由跑回去?「不,我不能讓爸爸知道……不行,爸爸會宰了希瓏……」她用手蒙住臉,茫然無所適從。

  她一點也不在乎他是誰,這使歐去蓬有一種奇妙的感覺。

  「如果只有一晚,我想我表姊很樂意幫你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你不是沒地方去嗎?我表姊夫兩年前去世,表姊就一個人守著一間屋子,你過去住一晚,她是不會介意的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我又不認識你們。」

  「那你說怎麼辦呢?」歐去蓬嘴角一扯,譏諷道:「你放心,雖然我喜歡女人,但在我表姊監視之下,我會乖乖的回家,你安全得很。」

  「你誤會了。」羽童但覺身心俱疲,揉著額頭。「一個自命風流的人,應該不會做得像趁人之危的色鬼。」

  歐去蓬豁然大笑。「這是我聽過最妙的一段話了。」

  他將羽童送到鄭溫溫住處,因事先用行動電話知會過,鄭溫溫很客氣的接待她,並不著痕跡的將歐去蓬驅至門口。

  「表姊,我把她交給你了。不必下逐客令,我自己會走。」

  「算你識相。」鄭溫溫笑著提醒他開車小心。

  歐去蓬回頭見羽童自顧坐在客廳發呆,根本不向玄關處瞧一眼,便對表姊要求:「別問她發生了什麼事,也別懷疑她跟我有什麼關係。」

  「我不是不懂事的人,你回去吧!」

  鄭溫溫倒真什麼也沒問,羽童安心的待了一夜。一大早天剛亮,她留了張感謝字條在房裡,自己搭公車回家了。

  羽童覺得自己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了、成熟了,不再毛毛躁躁的想質問希瓏。她不動聲色的守在家裡,徹底的大掃除了一番;她要消除穀琇晶留在她家的氣味和陰影,尤其是臥室的每一樣東西,凡是能洗的她全洗了。

  望著自己一雙浸泡肥皂太久後顯得乾澀的手,自虐般的不肯戴手套保護,而它們似也在反諷她處境的可笑。

  衛希瓏將自己關在小書房看醫學雜誌,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反常。

  次日羽童照樣目送他去上班,她則出門去找徽信社調查他下班後的行動和去處。

  十天后,她由征信社拿回一個裝得鼓鼓的牛皮紙袋,發瘋了一樣,將那疊紙張和照片撒得滿客廳都是,痛哭失聲。

  征信社的人告訴她:「你先生每個月都會到穀琇晶的公寓好幾次,我問遇管理員,這情形已持續了將近四、五年。要是你想報警捉姦的話,下次他們再約會時,我們可以打電話通知你趕來。」也許是職業性的關係,口吻平淡得像那兩人只是在一起聊天敘舊,而這份平淡也支持羽童沒有當場崩潰,冷靜的走回家中。

  她感到絕望,睜著眼睛想自己該怎麼辨,然而翻來覆去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,只有更陷入絕望中而痛哭。

  她愛希瓏,沒有一絲猶豫,一旦被拋棄,她絕對無法承受。

  然而四年或五年了,早在她嫁給他之前他們已是情侶了。

  也許,她試圖安慰自己,征信社的人弄錯了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