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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第四章

  房中極靜。

  南無春負手站著,清睿逼人的眸光如最厲害的暗器,要在羅桑兒臉上射出一個洞來。

  恐怖死了!這樣一個精明冷傲的男子,一點都不好玩。羅桑兒不敢再囂張。

  他眼色冷冽,薄唇抿成一直線,看到這樣子的他,莫名的恐慌再次攫住弄晚,好可怕的大師兄,她既驚且懼,咬住唇,輕輕地發顫,眸瞳升起薄霧。

  「哎呀,小妹妹,你別咬傷你的唇哪!」羅桑兒大驚小怪。

  該死!小師妹好不容易才對他卸下心防,不再畏懼他。都怪這死妖女不好!

  南無春的心一擰,眉眼間的陰冷轉眼退去,拉起弄晚的小手,微微笑。「沒事的,晚兒。來,讓表妹為你把脈。」將弄晚的手交到羅桑兒手上,俊眉一挑。「還望表妹拿出手段來,讓愚兄見識一下你高明的醫術。」手暖心也暖,弄晚不再害怕。

  羅桑兒自嘲地彎唇,聰明地聽出弦外之音。

  「你放心吧!表哥,我可以醫死任何人,絕不會醫死你的小師妹,否則要拿命來賠。」她偏過芳頰,意味深長地睨他一眼。「我說的,對嗎?」

  南無春與她對視,並不否認。

  呵呵!終於知道這塊大石頭的弱點了,她可要好好把握住,必要時會是一顆重要的棋子。羅桑兒愛極了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感覺啊!

  身為女兒家的無奈,沒人比她更清楚,對於有可能左右她命運的人,她非想法子找出其致命的弱點,必要時可以予以反擊。

  清雅的臥房內,幾案上點著一爐薰香,一室香氣中彌漫著詭譎的暗潮。

  「大師兄……你們到底怎麼了?」榻上的人兒眉心淡蹙,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仙女姊姊喜歡大師兄,大師兄卻一臉可怕的表情,到底怎麼回事?

  而她又怎麼了?居然感覺不太舒服。

  「沒事兒,小妹妹可愛得宛如香扇墜兒,不適合皺眉頭,快別教你大師兄心疼死了。」羅桑兒笑嘻嘻的開始為她把脈。

  「仙女姊姊叫我晚兒就好了。」看人家擺出笑臉,她就安心了。時常生病的她最怕看人家臉色,那會使她愧疚、自卑,因為她的多病令人麻煩不快。

  「那好,晚兒也稱呼我羅姊姊即可,當然叫神醫姊姊也很恰當。」羅桑兒很瞭解病家心理,水眼微眯,笑得豔光四射。「反正我美如仙女下凡是眾所皆知的事,除非有人沒長眼珠子,所以不必再公告周知,好顯得我虛懷若谷。」

  弄晚被她笑得心兒怦怦跳,難怪古書上會說「一笑傾人城,再笑傾人國」,不過,這位姊姊的性情有些怪怪的。

  南無春譏諷道:「表妹大可不必太謙虛,待你使出真本事醫好了小師妹,為兄一定四處宣揚你女神醫之名。」

  不管他的目光如何冷然,羅桑兒仍然綻放出滿意的笑靨。「雖然表哥此舉有點兒『錦上添花』,小妹也只有卻之不恭了。」

  這個女人的厚臉皮若稱第二,沒人敢稱第一。南無春透寒的目光狠瞪了她一眼,卻不得不包容她,因為她還真是有兩下子。

  雙婢送茶點進來,瞧見徐海城三人在外室欲進又退的,以為他們不方便進內室,忙笑道:「王爺也在裡頭,三位請進。」

  阮非雪連忙低聲問道:「那位羅桑兒是女大夫?她跟大師兄是……」

  流霞笑道:「表小姐是王爺的表妹,幼年喪父,老太君接女兒回府守寡,表小姐也跟著在王府住了十多年,五年前由王爺作主讓她去學醫,否則真是浪費了表小姐的天資異稟。」王府書庫所收藏的醫書,都被她翻爛了。

  「他們感情很好?」

  「這個自然。」冷嘲熱諷的,怎會不好?

  言談間,進入內室,雙婢擺好茶點,端起參湯走近床邊。「小姐請用參湯。」

  羅桑兒眼睛一亮。「給我喝的呀!」

  「這……」寒嫣遲疑。

  南無春道:「再去端一碗來。」

  「不用啦!」羅桑兒噗哧一聲,笑道:「不過我總算明白,晚兒能活到今天,還能下床走動——全仗這百年老山參續命,再加上其他珍貴藥材的輔佐,才保得她不用成天躺在床上喘氣兒。好了不起啊!表哥,為了你的小師妹,多年來費盡心思的搜羅奇珍——很辛苦吧!」睆睆美目緊盯在他臉上。

  南無春淡然逕自帶過。「少說廢話,有幾成把握?」拿過參湯擱在弄晚掌心,以眼神示意她喝下。

  羅桑兒粲笑。區區金錢,對南郡王自然不算什麼。「自己人,我不想騙你。晚兒這病根已種下多年,想要痊癒絕無可能,她的五臟六腑均受創嚴重,多年的醫治調養使她免於纏綿病榻,時常能下床走動走動,已經非常不容易了,這是因為她的心脈受損最輕,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」

  「無救?!」南無春的眼睛危險地眯起。

  「別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瞪我,我只說不可能痊癒,但只要由我照料她三個月,飲食用藥均聽我的,肯定身子骨比現在好,不會動不動就病倒,可以過得比較像正常人一點。若肯聽我的囑咐,繼續用藥調理一年,嫁人生子應無問題;不過,懷孕最後三個月還是少不得由我照料,以防萬一。」解釋得有夠清楚了吧,大爺!騙人不知道你心裡在打算什麼。羅桑兒嗤之以鼻。

  一向淡漠冷酷的南郡王也不免有點訕訕然,但絕不會擺放在臉上,只是嗓音略微沙啞。「表妹既敢誇下海口,愚兄拭目以待。」

  「真的嗎?」弄晚眼眸一亮,柔嗓輕問,又期待又怕期待落空,「我以後不會再常常生病,把苦藥當開水喝?」她沒聽錯吧?

  羅桑兒整肅表情。「只要病家肯配合,醫家自然盡心盡力。不過,你也別高興過頭,你這輩子想學你師姊那樣高來高去、行俠仗義,那是絕無可能的事。」

  「不不不,只要能少喝一些藥,像尋常姑娘家一樣過日子,我已心滿意足。」什麼江湖歲月,意氣風發,對病人而言只屬傳說之流。

  淚霧,在弄晚眼底幽幽漫開。她並未哭出聲,只是淚水靜靜地沿著她白玉般的面頰滑落。多少年了,都以為自己看不到明年的春花綻放,說不茫然卻又迷惘,不曉得拖著一身病骨活著是為了誰?

  女兒家的歸宿,她是不敢指望了,但真能拖累師父師娘一生一世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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