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讓侯爵迷醉 | 上頁 下頁
三十六


  哀愁地掩住自己的臉,一任淚水紛紛落落由指縫間流出,她閉緊雙唇不哭出聲,此時此景,也唯有如是抗議而已。

  蛇呀!停止你們饑餓的攻擊叫聲吧!我曉得你們也被困住了,無法出去覓食,但我是無辜的,我不曾傷害過一條小蛇,沒吃過一口蛇肉……停止吧!不要再叫了……

  媚雪用兩掌緊緊的壓住耳洞,阻不了的淚潮氾濫,她快崩潰了,她好累,好疲倦,她渴望躺下來休息,她甚至感覺到呼吸困難,空氣是窒悶、凝重、帶著蛇味,令人作嘔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從屋縫滲進點光亮,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吧!她的頭已垂向一邊,她的心智潰散,意識一片模糊,她不再恐懼死亡,只想結束這一切,任心思飄飛,身子搖搖欲墜……

  驀然,茅草紛飛落下,一條白影由洞開的屋頂翩然而降,及時扶住她快倒下去的身軀。媚雪眼前一黑,昏倒在他的臂彎裡。

  「啊!可憐的人兒。」白雲公子雙手橫抱起她無力的身子,拔身而起,由茅屋洞頂飛騰而出,輕飄飄宛似一朵白雲。

  天已濛濛亮,壞人快回來了。白雲公子將媚雪暫時藏於草叢內,看著她柔弱嬌怯、蒼白如紙的面容,心裡一陣絞痛,伸指抹去她眼角未乾的淚痕,低低的說:「原諒我不能早一點救出你。種什麼因得什麼果,這是杜放鶴自己種下的因,所以必須由他來結束這果,如此才算真正化解了你命中的死劫。」

  看看天色,白雲公子站起身,眼中閃過一抹尖銳。「殘酷又愚蠢的女人,真是危險的組合,然則,我不能原諒你一再傷害純潔無宰的媚雪;我既無力與天命抗爭,教她避開死劫的方法,但求盡力保全她的性命。」

  「我的情劫,我的愛,我也只能以這種方式來愛你了。」

  他胸懷充塞著酸楚,付出的愛無望得到回報,甚至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一絲絲,包含媚雪在內,不能教人知曉,只有獨自沉醉、憂愁、痛苦,這是怎樣殘忍的命運呵!

  二十多年的苦修早將他磨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,他一向心如止水,少有教他看得順眼的人,他自負,他遺世獨立,宛似一座仰之彌高的山嶽。

  如今,他多渴望自己是一個普通人,盡興地去愛,不需被身分所羈絆,即使失戀,也能暢快地痛哭一場。

  他的心事無人可傾訴,因為他是白雲公子。

  回到茅屋前,他揀起壞人留下的打火石,擦出星星之火,繚燒得整間茅屋陷於火海中……

  當火光沖天,濃煙被風卷得老高、老高,白雲公子抱起人事不知的秦媚雪飄然而去,遠離這一場混亂。

  第九章

  「瞧!那上頭的濃煙──」

  杜放鶴頭一個發覺。他們已在這附近的山頭尋找了夜,漫無目標的、心慌意亂的尋找,當侍衛們跑回來報訊時,杜放鶴正在大廳迎接突然來訪的岳父秦守虛。秦守虛是接到龍湖傳來的消息,他揣測那位替秦媚雪拔毒贈藥的神秘人,是他失蹤數年的小師弟,也是近來傳聞的名醫白雲公子,於是立即離島趕赴杭州,卻遍尋不見他蹤跡,這才一路找來威遠候府。他瞭解身為大夫的毛病,料想他會北來探視秦媚雪是否已完全痊癒,名醫當有負責到底的自尊心和榮譽心。

  當媚雪失蹤的消息傳回府,杜放鶴震驚之下,又見到擄人犯留在侍衛身上威脅信:「不許派兵搜尋,否則秦媚雪的一條命就葬送在你手上。稍安勿躁,靜待聯絡。」

  「可恨!」杜放鶴大怒;一拳擊中身旁的幾案,登時碎裂成幾十塊。侍衛、僕從們噤若寒蟬,只聽他大發雷霆:「公然在京師擄人,眼中到底還有沒有王法?若是傷了媚雪一根毫髮,我要他滿門抄斬。」

  「爵爺先別動怒,待老夫看看。」秦守虛接過信,他旁觀者清,又是老江湖,很快便看出端倪。「字跡細小娟秀,是女人寫的字。」

  「女人?」

  「沒錯,而且他們人手不多,又將人藏在山上,所以怕你派兵搜尋。不過倒也不可輕視女人,她必然沒好陷阱在等你去。」

  杜放鶴瞠目結舌一會,很快作下決定:「我明白了。先不動聲色,暗中秘密搜尋。」於是他帶著幾名身手高強的心腹侍衛往普覺寺四周的山間搜索,秦守虛、龍湖和秦藥兒自是義不容辭的幫忙。

  一夜盲目的搜索毫無結果,就在天方破曉之際,沖天的濃煙仿佛一道指標,指引他們搜索的方向。雖然不知道那濃煙與媚雪的失蹤有無關聯,卻總是一個希望。

  另一方面,上官琳率領黃影等人在山間尋覓適合做陷阱的地方,她渴望自己的肉身能與杜放鶴埋葬在一處別人無法尋獲,即使尋獲也無法分開他們的所在,成全自己可憐的一場苦戀。得不到他的心,至少要得到他的人!

  當他們發現噴出濃煙的方位就在茅屋那邊,上官琳心頭一涼,忙道:「趕快回去救人,可別把她燒死了,壞了我的大計。」

  他知道她受了多大的一場驚嚇,死亡的陰影密密籠罩住她,像一張細織的羅網把她像繭一般困在裡頭,她掙扎著、哀泣著,使她陷入一種恍惚的昏迷狀態中,她並不安靜,不時的蠕動和逸出呻吟。

  白雲公子服侍她服下兩顆寧神丹,讓她偎靠在自己懷中,用本身的真氣圍籠著她不安寧的肉身與靈魂,和她那沉迷的意識拔河。

  秦媚雪作著一個離奇的夢,她夢見閻王派出牛頭和馬面兩名鬼差來拘提她前往酆都,她不願意年紀輕輕就這麼死了,她才剛嘗到愛情的甘美,過了一段精神豐足的日子,她還沒愛夠十郎呢!她那十分剛強的、帶點兒霸道的,卻也是最溫柔、最纏綿的丈夫,她剛在佛陀座下祈求與他白首偕老,誓言愛他一世一生,她怎能失約?她才不要死!她不想死啊!所以,她哀告,她求情,她奔逃,一面哭一面跑,眼前黑濛濛、冷颼颼,她好像跑進了地獄,自投羅網……突然,她被捉住了,仿佛有幾千斤重的鎖鏈突然加在她身上,令她舉步維艱,動一步而全身疼痛,逐漸地心智迷喪,無力再抗拒。正當她快放棄掙扎的時候,一名白衣人忽然出現,打退了兩名鬼差,將她拉離陰曹地府……

  「是誰?是誰?」她看不清白衣人的臉,濃濃雲霧遮住她的視線,即使她靠他這麼近,卻仍只瞧見一片白。「你是誰?你是誰?」她執意問明白,大聲地一再追問,不知她的喉嚨乾涸,發出的只是蚊鳴似的輕聲。

  白雲公子把水袋裡的水倒出一些,弄濕了雪白的手巾,濡濕她乾燥的唇片。她像是渴望甘霖的人,張開雙唇,一注甘泉流進她嘴裡,流進她乾渴的喉嚨,她不住地吞咽著,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,又能呼吸,又能感覺,又能……

  秦媚雪清醒了,睜開一對迷茫的眼睛,片刻間仍無法思想。

  白雲公子離開她身旁,走到一邊去。她醒了,他的夢也該醒了!媚雪靜靜躺著,她的視線追尋他的背影,看了良久、良久,腦海中的記憶被觸動了,浮現一點不太清晰的思緒,似陌生,又有點熟悉。

  「是你救了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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