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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九


  歌舲休息了一個大白天,到了向晚時刻就能下床。

  金戈說她耗神過度,不讓下樓。

  她鼓起腮幫子。「我不想再見到那個人,趕他出去!」

  「太太,你忘了他是屋主?」

  「他不配住這房子!他玷污這清幽所在。」

  她的話倒給了金戈一個主意:買下這棟樓。事業發展到臺北來,有一方住處頗為理想,何況這房子地段好,交通方便,又因藏於深巷內,家居還算清淨。

  可是他現在不說,想等辦成後讓歌舲驚喜。

  一會兒唐太太帶了兩名女孩上樓,說是歌舲的同學:陸雙琪和尤芷君。

  金戈很好奇,因為歌舲的同學很少有這樣熱心的。

  「兩位請進。」

  歌舲卻頗開心,瞧在金戈眼裡,安慰地想著這兩位女孩或許能與歌舲結為好朋友。

  尤芷君大膽打趣:「這位就是你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啊!」

  歌舲難為情了,掩飾不住了。「他不是我男朋友啦,他是我的先生。」床頭巨幅結婚照印證了她的話。

  金戈笑著走了,由得她們去一窩瘋。

  ***

  放寒假時,這棟頗具歷史,外型古雅、內則裝潢得很安全很美觀的樓房正式易主,慶祝歌舲即將年滿十八歲的生日禮物。其實在這之前,她實質上已是女主人,雅貴早已遷出。

  那日在書房做一番舌戰,陳老大答應以八百萬元轉讓鐘雅貴欠他的一千萬元債權,房契、借據都到了江金戈手上。一開始雅貴還抗拒著不肯賣屋,直到醒椏回來力勸他別再讓債務拖累一生,失去大好重生的機會,終於使他收下金戈開出的一百二十萬元支票,心痛的讓出鐘家最後一點財產。

  至於朱醒椏與鐘雅貴這封苦命鴛鴦結局如何?

  愛的火苗燃燼,蠟炬成灰。

  絕非哪一方刻意避著另一方,而是彼此的心結與過失,使他們逐漸冷卻,再加上彼此忙於生活,久而久之,像斷線之風箏,愈離愈遠。

  頭一年還有聯絡,之後醒椏便失去雅貴的行蹤,一開始未能盡力去打聽,久了卻再也打聽不到了。

  朱醒椏的心頭空虛處很快得到填補,日久成習,幾乎快忘了這個人。

  她在舞臺上的表演很成功,時常出現在電視上,名氣日增,交際頻繁,早已今非往昔。

  有一天,她接獲一封邀請函,具名之「江金戈——」「溫歌舲」,勾起她不少回憶,那晚她盛裝赴宴陽明山一幢附有游泳池的別墅,場面非常盛大。

  月之光華,花影扶疏。

  芙蓉賓影,輕歌曼舞。

  原來是一場服裝發表慈善會。開頭有一場二十餘款的服裝表演,由仕女出價買下,所得款項做為慈善之用。

  在緊接著的舞會中,醒椏得與歌舲重逢。

  她已是風采耀眼的貴婦,只有臉上的笑容沒變,清純甜美,有如天使。可知她改變得有限,只有真懂得享受幸福的女孩會有這樣的笑容。

  「這宴會你辦得很成功。」醒椏恭維道。

  「我只是主辦人之一。」歌舲環視會場,微笑道:「有錢有閑的太太真不少,我跟幾個朋友常辦一些活動,讓這些太太們也多少付出一點,回饋社會。」

  閒聊中,醒椏問起那幢曾經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記憶的樓房。

  「巷底那一棟啊?早賣掉了。」歌舲率直地說。

  「你不是很喜歡它嗎?」醒椏想起當初為它做下的犧牲,如何能不心痛。

  「我是很喜歡,不過空間嫌小了點,住得一年便覺氣悶,賣給建築商蓋公寓了。」

  「它不在了?」

  歌舲很驚訝她竟然這麼問,不過她很快就不在乎了,金戈離開男人圈,前來邀舞,他似乎已忘記朱醒椏。

  她悄然離去。

  今夜星稀月朗,在一池清水中倒映如畫,非常清晰。

  醒椏立在泳池畔呼吸著新鮮空氣,心裡想不該來的。一個臺北兩種世界,掙不脫既有的,更闖不進固有的。再見歌舲,徒然引發深埋心底不願去觸及的響雷:當年假若不接來歌舲同住,她與鐘雅貴,結局將有不同嗎?

  一個人真能夠影響他人的命運?

  然而星月含羞,水不與波,她得不到一點啟示。醒椏內心只能作悠悠歎息,有誰知道答案?有誰可以告訴她另一種可能性是否更好?

  天曉得,她想,只有天曉得。

  (全文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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