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上薰 > 娘子的小心機 | 上頁 下頁
六十七


  昏暗的內室總是點著濃香,因她無法控制大小便,常便溺在身上。

  周嬤嬤領著陪嫁過來的丫鬟、僕婦,用心地照料她,但誰也醫不好她。太子府出事後不久,秦王送來的尋芳姑娘原本會被送走,但寇准發話了,說世子妃正需要人手照料,通房服侍主母是本分,便將尋芳和瑤琴一起送來,幫著一起把屎把尿。

  「姊姊可是作了好夢?睡著也含笑。」如黃鶯出穀的美妙嗓音,溫柔得能滴出水。

  花榮月一聽,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淋下,夢醒了,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蔓延至胸口,凍傷了她的心,明明她的下半身早就沒知覺了,還是冷。

  寒蓮從太師椅上起身,花榮月睜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床榻,似步步生蓮。

  去年夏末,寒蓮順利生下一個女兒,寇准如珠似寶地疼著,王爺、王妃和寇泱均愛若掌上明珠,昭元和德哥兒搶著逗妹妹笑,寒蓮已徹底取代了花榮月的地位,除了名分上花榮月仍是正妻、世子妃之外。

  為了讓世子妃安靜地養病,去年秋天,王妃讓花榮月移居怡林雅軒,寇泱搬到另一個院子去住,豐澤堂留幾個人定時打掃,聽說因為風水似乎不太好,打算等寇昭元長大,重新整修過,請高人來指點風水一番再作打算。

  怡林雅軒僻靜,除了外院打掃煮飯的和屋裡服侍花榮月的丫鬟嬤嬤,少有人踏足。唯有寒側妃,隔三差五的來看看缺些什麼,花榮月有什麼頭疼腦熱的,立即稟明王妃請太醫,王府上下都道寒側妃知恩圓報,是個厚道人。

  花榮月卻不領情,她正在受苦受難,憑什麼寒蓮過得比她好?明明都生了四個小孩,身材依然窈窕,小臉蛋一樣清美如玉,一身柔粉色的飄逸衣裙讓她整個人更添了幾分雅致,宛若初夏帶著晶瑩晨露的一朵嬌蓮,美極,雅極,柔極。

  宛如百爪撓心,花榮月分外難受。

  寒蓮俏生生地立在床頭,冷幽幽地望著她。

  花榮月的背脊不由自主竄起一股涼氣,顫抖著嘴唇,「你……你幹……什麼……」聲音嘶啞得像拉斷了的琴弦。

  「半副啞藥的效果還真好。」

  寒蓮的面色似柔和的月光般皎潔,而她的眼神卻帶著無比的寒意,正低頭看著床上的昔日美人,頭上戴著一支珍珠步搖,長長的珠串因低頭而輕響,在花榮月眼前晃呀晃的,恰到好處的彰顯那烏黑濃密的髮絲和小巧精緻的臉蛋。

  想到自己的頭髮因為疏於保養而變得枯黃,絕美的鵝蛋臉也因常年服藥又沒有活動而浮腫臘黃,不管一開始多麼用心照顧,一年多快兩年了,是神仙也會累,何況周嬤嬤這些陪嫁過來的人。

  花榮月的一雙眼睛陡然露出凶光,表妹寒蓮,從小到大一直是她身後的一名影子少女,如今卻反過來以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著她。

  影子怎麼可以取代正主兒!

  花榮月的表情猙獰駭人,伸手便要抓花寒蓮的臉,可惜她永遠抓不到,只差一點點而已,氣得嘶啞大叫,「賤……賤人……你說……說什……啞……啞……」

  這時周嬤嬤沖了進來,直奔床前擋在花榮月面前,不明白花榮月直拉她衣擺是想拉開她,以為花榮月是在向她求救,忙道:「世子妃別怕,有嬤嬤在這裡保護您!」不到兩年,她鬢髮灰白,樣子老了不止十歲,眉心的憂愁如同屋外陰暗的天色,晴朗不起來。「寒側妃想對我們世子妃做什麼?」她大聲質問。

  「是周嬤嬤你想做什麼才對吧?」寒蓮悵然道:「你心裡比誰都清楚,我比世子爺更盼望姊姊多活幾十年。倒是你,每次都像防賊一樣防著我,就算想表達你對世子妃的忠心耿耿,也無須拿我作筏子吧!」

  「老奴不敢,只是不敢有勞寒側妃。」

  周嬤嬤始終抓不到寒蓮的錯處,但有幾次,寒蓮走後的那天夜裡,花榮月不停的拉肚子,臭氣沖天,她們得不停的更換床褥、替花榮月擦身換衣服,別說服侍的人,花榮月自已都被折騰得嚎哭不已,絲毫沒有尊嚴。

  寒蓮平靜的臉上滿是漠然的神情,那眼神如同冷血的毒蛇望著自己的獵物。

  周嬤嬤心裡直發抖,忘了從何時起,她很怕這位寒側妃,看著是最無害的柔弱女子,卻無聲無息的取代了花榮月的位置。

  老天爺,寒蓮究竟是怎麼做到的?

  周嬤嬤拉直喉嚨喊人,「人呢,凝珠、翠屏、瑤琴、尋芳……人都死到哪裡去了?寒側妃來了也不奉茶——」她不過去歇個覺,這些賤婢便開溜。

  寒蓮慢悠悠地走回太師椅上坐著,寇准每個月來探望髮妻,也坐這張椅子,不會再上前一步。想到這兒,她歎息道:「看吧,我常常來,姊姊尚且被人慢待,我若不來……唉,甯國公於我有撫養之恩,如今姊姊臥病在床,我多看顧些,也是回報甯國公和姊姊的恩情。」

  掌上明珠半癱在床上,甯國公總該知道痛了吧?你女兒縱馬踩死人,用一百兩銀子解決三條人命,別人家破人亡你不心痛,輪到自己的女兒又如何?很後悔當年沒宰了胭脂吧!那就讓你活著一天便心痛一天吧!

  瑤琴端茶進來,昔日的佳人被折騰得面如槁木,尋芳也常常稱病不來。這美人是需要嬌養的,一旦當放山雞來養,玉手變鴨掌便再也清高不起來。

  「有件喜事,瑤琴聽了肯定高興。」寒蓮一副波瀾不興的閒散姿態,聲音也淡淡的,「你昔年舊主,靜王爺已被皇上冊立為太子!可惜了靜王妃,去年突然暴病身亡,沒有福氣母儀天下。」

  瑤琴不知該哭該笑,就算她仍在靜王府當樂伎,靜王做了太子,又與她有什麼相干?雞犬升天,那是男人的事。

  「靜王妃薨了?」瑤琴不敢置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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