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名花與梟雄 | 上頁 下頁


  現在三個人同桌吃飯,她開口時均注意壓低嗓門放粗些,他應該不曾發現吧?

  貞陽一抬頭,四目相對,視線彷佛膠著住了,他長得真好看,一點也不粗魯可怕嘛!她心裡正這麼想,卻見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邪氣表情,她的心「怦」地一響,竟感覺心跳加快,耳熱起來。他看出什麼了嗎?既然他沒說話,就表示仍不知情,只是,他為何笑得那般古怪?

  「我臉上有髒東西?」她伸手撫拭自己的臉,不料燕無極臉上的笑意加深,直瞅著她。「你的臉很乾淨。」杜秀山提醒她。

  「你為什麼笑?」貞陽問燕無極,又很聰明的替他找到答案。「姊姊和我是雙生子,你想從我身上找出姊姊的影子是不?勸你少盯著我看,尚未拜堂已先看清新娘的模樣,那多沒意思!」

  「不,很有意思。」他笑了,目光如刀鋒,笑容卻很愉快。「真是有趣!」朗聲大笑。

  剎那間,整個飯莊除了他的笑聲,竟沉靜得奇怪。燕門堡的人全驚呆了,有好幾個人自從燕門堡成立便跟了燕無極,可從沒聽過他的「笑聲」!誰都知道,燕無極的笑容使他看起來宛如大孩子,令人失卻提防心,但他很少笑,更別提發出笑聲。

  堡主夫人的弟弟,本領真不小,能使得堡主如此開心,燕門堡的人均對「他」投以敬慕的注目禮!還有人背對燕無極,向他豎起大拇指。

  貞陽莫名其妙的皺皺小鼻子,注意力全擺在剛送上桌的甜點上,她好想吃哦,可是阿諾幾乎不吃甜食,燕無極知道嗎?還是別吃吧,她吞了吞口水,忍耐著不吃。

  她一副饞相落入燕無極眼中,好笑之餘,竟有一絲憐惜,存心逗她:「為何不吃呢?冷了可不好吃哦!」

  「我討厭甜食。」她沒好氣的說。

  「真巧,我也不愛此道。舅舅何不用些?」杜秀山搖了搖頭,燕無極立即派人將桌上的甜點全送到後院讓女眷享用。貞陽幾乎忍不住歎氣了。

  燕無極忍住笑。好天真的孩子,根本不懂得掩藏情緒,如何假冒他人!「我說小舅子,麻煩你去催女眷上路吧,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起程。」

  貞陽莊重的點點頭,暗自竊喜。她正餐吃的少,最愛吃各式各樣的點心,先躲在後院悶聲吃個飽,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走出來,學足了阿諾的書生樣。

  他已等候多時,站在他心愛的黑神駒左側,戲謔地望著他的「小舅子」。「希望這延誤不是因為你姊姊,我可不希望娶到一個婆婆媽媽,動作比烏龜還慢的蠢女人!」

  蠢女人?他敢這樣罵她!可惡又可恨又臭屁又該死的混賬男人!指著和尚罵禿驢,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?很好,這一路上她要讓他知道,到底誰比較蠢!郭貞陽氣悶在肚子裡發作不得,她很少這樣生氣的。

  「我們貴為男兒,先天上已占盡優勢,若還要在嘴皮子上占女人的便宜,損人不利己,還有臉自誇是男子漢大丈夫嗎?」

  燕無極一臉的稀奇古怪,當他是個怪物。「我不過是點出一件事實,你還真能扯,扯上男人與女人的差異;我說小舅子,你這對人不對事的歪纏本事,倒有幾分像女人……」

  「你又瞭解過幾個女人啦!」貞陽也不知自己因何如此氣極敗壞的質問:「聽你的口氣,似乎很懂女人,你自己說,你有幾個女人?」

  自從他執掌燕門堡以來,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,只有他質問別人,沒人敢這樣對他!他皺起眉頭,冷冷道:「你是指過去,抑或現在?」

  貞陽倒抽一口涼氣。這才發覺自己太天真了,以為夫妻就是兩個人過一輩子,沒想到,她的過去一如純潔的白絹,而他早已是一幅五彩繽紛的畫布,她只不過是他最新的一個女人!

  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而尖叫起來,回身又跑進店裡。十八年來,她不曾想過與其他女人爭奪什麼,她一直都是唯一的,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,是舅舅唯一的女弟子,是阿諾唯一的姊姊,雖然她不乖巧,卻也專寵了十八年。而今後,將與她共度數十寒暑的夫婿,註定比任何人都要親密的丈夫,卻當她是許多女人的其中之一!?

  「不公平!」貞陽在心裡狂喊:「這不公平!」

  她奔進後院,阿諾和女眷們正要由側門上馬車,一見到她,阿諾忙跳下車,接住她急喘的身軀,連聲問:「怎麼啦?怎麼啦?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「我……」她幽怨的抬起眼,看見阿諾關懷備至的神色,心頭愈是酸楚,「哇」的一聲,哭倒在他懷裡。「我怕!我好怕……我不要跟你分開……」

  阿諾好感動,原來姊姊也這麼愛他、需要他,不是只有他捨不得與地分開。

  「你在怕什麼呢?我不是一直陪著你?姊姊,你知道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,永遠也不會。」郭鐵諾摟著貞陽,輕柔的安慰她。

  「可是……你又不能陪我一道嫁人。」貞陽的頭埋在他懷裡,哭了一會﹐心情好多了。只要有阿諾在,任何難題都難不倒他,一直以來,他都是比較成熟懂事的那一個,只可惜他是男的。

  福大娘在一旁適時催促:「小姐,少爺,該起程了。」

  貞陽抬起頭,一臉淚濕,扭身道:「我不出去了。」神色很不自在。

  阿諾的眼中多出一抹陰影。方才外面發生了什麼事?瞧瞧貞陽滿臉的淚痕,睫毛凝聚著晶瑩的淚珠,她傷心為了誰?從小到大,她哭泣的次數他用手指頭便數得出來,剛才,她究竟為誰而哭?

  他用手巾為她拭淨嬌顏,把她交付給福大娘,自己走了出去。

  燕無極一眼就看出不是同一個人,這個郭鐵諾眼神冷淡,完全不似今兒個一早出現便教人笑開臉的那一個,「他」有一雙熱情而生動的眼眸,情緒的波動全不偽裝,盡情地敬射生命的光芒!他不禁後悔方才太過嚴苛,嚇跑了「他」。

  接下來的路程,沉默無趣。黑神駒彷佛也感應到主人的心情,極欲策馬奔馳一番,可是為了配合抬花轎的速度,馬兒們只能慢慢的散步了。

  燕無極直覺他的小舅子不喜歡他,排斥他,一副拒他於千里之外的表情,他當然也不肯自討沒趣,只是納悶臉蛋相彷佛的兩個人,怎麼性情竟是天南地北?

  夜裡他們投宿在迎賓館,將人馬安頓妥當後,他躍上黑神駒,住城外疾馳策馬去也,奔馳在火紅的夕陽中,卻依然忘不掉那一雙獨特的眸采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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