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孤女奇緣 | 上頁 下頁 |
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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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十二歲那年,故鄉鬧旱災,為了求活命,很多人都餓死女兒,留下兒子。若不是主人經過,將身邊的乾糧全留給我爹,換取我一命,我早已不在這個世上。」如今思來已不再心痛,旱災與水患自古便是漢人百姓身上的兩顆毒瘤,一旦發作,不是爹娘狠心,只能怨蒼天不仁,能活一個是一個,只是先被犧牲的,為何總是女兒?春柔心中雖無恨,但也難免酸楚,是女子無用嗎?她已經證明這是錯誤的。 「小姐,你怎麼了?」 來弟目中淚光點點。「我真為你感到難過,春柔姊姊,你的遭遇太可憐了。」吸了吸鼻子,她又說:「跟你比起來,我才知道自己很幸運,從現在起,我將不再埋怨自己的名字了。」 「你的名字怎麼啦?」春柔不解。 「來弟、來弟,就是希望招來一個小弟弟的意思嘛!這名字害我時常被同伴笑:『來弟、來弟,偏偏就不來弟。』因為我娘一直沒能再生小弟弟,我爹自然很失望,不過還好,他沒有不要我,我不應該再埋怨才是。」 「我覺得這名字很好嘛!非常可愛。」春柔誠心的說,沒想到能從一個小女孩身上獲得安慰,覺得來弟非常善良可愛。 「真的嗎?」她不信地問:「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說過。」 「我說的都是真心話。」春柔逗她。「不信你可以問主人。」 她聽了,雙眼似乎充滿了夜星般光輝。 她自然不好意思當眾問石不華這個傻問題,吃早飯時卻胃口大開,吃下一大碗麵條,還有滷味、煎雞蛋和蒸臘肉,笑眯眯的直沖著石不華笑。 「我今天做了什麼好事嗎?」石不華終於問了。 「你做善事救了春柔姊姊,而春柔姊姊的一番話讓我覺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好,這不也是你的功勞嗎?」 他看了春柔一眼,馬上否決自己的善行。 「我救她不算行善,只是剛巧缺少一名侍女。」他的聲音沒有溫度。「花錢買一名女婢倒不如作現成的恩人,教她銘感五內,甘願為我作牛作馬。」 來弟的笑容僵住了,丁勤花和林筱樵也都感覺不自在。 「怎麼啦?」他反倒大笑。「實話不好聽,大家都愛聽修飾過的場面話,真是奇哉怪也!來弟,我以為你會特別一點,你還小,千萬別學會虛偽。」 「春柔姊姊根本不虛偽!」她氣急敗壞的說:「她真心感激你救她一命,服侍你是為了報恩,就算你心裡不感動,也不要說話傷人,把別人的好心好意踐踏在地!你太不知顧惜人心了,你壞蛋,你是壞人!」她氣得哭起來。 在一旁的婢女全嚇壞了,她們早習慣主人的怪脾氣,誰也不敢和他爭辯、觸怒他。春柔想對來弟使眼色卻使不上力,冬晴有點幸災樂禍,暗笑:「不知死活的小孤女,有你苦頭吃的。」她心有不平,這幾個窮女人怎配和主人同桌共食? 石不華怔了一下,突然大笑出聲。「來弟呀,」突如其來的將她整個人提抱起來,讓嬌小玲瓏的她可以平視他含笑的眼睛。「我太感動了,這麼多年來,你是唯一肯對我說出真心話的人。」她不解的搖搖頭,擦了淚。「人人都說我自負,倒也沒自負到不知本身的缺點,罵我者有之,為我而哭的卻只有你一個。」他在她光滑如鏡的額上輕輕一吻,將她放下。 林來弟羞得滿臉通紅,他怎麼可以抱她、親她,還當著眾人的面?奇怪的是,她居然不感到討厭,她是不是很不知羞恥? 石不華絲毫不知避忌,那只是感動的一吻,並無邪念。 「來弟,你願不願意跟我生活在一起?」 她露出一個迷惑的笑容,他還想要一個女兒嗎?起初是猶豫,隨後便肯定的搖頭。「我不能當你女兒,人家會笑你太年輕。」 「現在我知道你將滿十四歲,自然不會要你矮一輩。」他拉住她的手,親切的直視她。「讓我去同你舅舅說,把你許配給我,你可以住在石園和我一起生活,我想親自教育你,親眼看著你長大,等你夠大了,我們才成親。」 她半信半疑的看著他,尚未發育的身軀底下仍是一個小孩子的靈魂,沒有來潮,自然沒有女人的自覺。成親,似乎是很遙遠的事。她搖搖頭,求助地看著丁勤花。 丁勤花深感不痛快,石不華未免太過目中無人,長輩在此,還敢厚顏無恥的向一個小女孩求親。 這個男人連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放在眼裡嗎? 多麼可怕的個性,說什麼也不能將瓊花姊的小女兒送入虎口。 「這件事誰也作不了主。」丁勤花一句話帶過,很會打太極拳的馬上轉移話題。「已耽擱了多天,家兄恐怕已盼得急了,主人的厚恩有機會自當回報,如令是該告辭了。」 石不華的嘴唇浮現懊惱的弧線,他不習慣被人拒絕。然而一思及他和郭冰岩的賭約,還有郭冰岩曾斷言他適應不了外面的生活,便很快忍耐下來,反正他時間很多。 「傳令下去,備好馬車。」他眼一掃,夏雪立即恭身退下。「我要你們準備好的東西,準備得如何了?」 春柔走出花廳,不一會捧來一隻食盒和一個小香囊,將食盒擱在筱樵桌前,笑道:「這是冬晴妹子自己做的一些零嘴糕餅,給姑娘們路上填饑,粗食不成敬意,勉強可以吃吃。」他將香囊交給石不華。 「來弟,這香囊你收著。」 「做什麼?」 他打開香囊,倒出一隻兩寸見方的精緻白玉盒,打開盒蓋,內裝一粒粒的小藥丸。 「我請李大夫為你調製出的止痛藥,你帶在身邊,若再犯頭痛,取出一顆服下,必能見效。」他把藥收好,將香囊放進她手中,用他的雙掌包住她的手和香囊。「記住,這是專門為來弟調配的特效藥,吃了就不再痛了。」 「吃了就不痛了?!」來弟彷佛受到蠱惑,喃喃念著。 「正是,吃下藥就不痛了。」他有力的聲音似乎就是一種保證。 來弟看著他,緩緩綻出安心的笑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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