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孤女奇緣 | 上頁 下頁


  來弟眼睛一亮。「我見過,有人在家門口擺兩座石獅子。」

  「不錯,正是那玩意兒。」

  「你家有嗎?我可不可以看一看?」她有點怯怯的問。她似乎太多嘴,要求太多了,他大概沒見過比她更煩人的客人吧?!

  「自然可以。」他一點也不覺得麻煩。「如果你能下樓用膳,我便教人取出家中所有的香爐,任你玩賞。」

  「好啊!好啊!」見他仁慈,她膽量倍增。「阿姨和筱樵一定等得很急了,等看完香爐,我們就要去投靠舅舅,恐怕再也沒機會見到這些好玩的東西。」

  「石園的大門隨時為你而開。」他心裡居然有點不舒服,來弟不傷懷沒機會再見到他,卻遺憾少見一些好玩的東西,他石不華竟比不上一個香爐?

  算了,小孩子嘛,自然好奇新鮮事物。

  「你們好好服侍小姐,引她至花廳。」

  其實不待他吩咐,下人眼皮活,主人看重誰,自然對誰加倍殷勤,即使這位客人所穿的衣服比她們都不如。他多此一舉,主要是讓來弟安心受人服侍。

  「石……石大爺。」

  石不華頓腳,回身,挑眉作無聲問。

  「你真是一位大好人,謝謝你及時伸出援手。」

  他的表情好生古怪,彷佛生平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說他,倒有些不自在。片晌,他清了清喉嚨,才找到聲音說:「很高興我能幫得上忙。」轉身走了出去。

  他是不高興嗎?來弟看不懂。

  來不及讓她多想,三個女人已將她包圍住,像對待無助的嬰兒般服侍著。

  ***

  天竺瓶中插著應景的花卉,瓶下有木刻的瓶座,花形簡練、格高韻勝,看不懂的人會覺得不夠花團錦簇,看得懂的人會覺得愈看愈有味道,暗贊一聲:高明!

  林筱樵的兩眼眨也不眨的盯著那瓶花看,像那瓶花有多好看似的,黑決明看在眼裡,暗暗稱奇,喚一聲:「林姑娘。」沒反應,再喚一聲,她仍是眼神呆滯的盯著花看,他這才弄明白,她是因為精神緊張,又不敢東張西望,才盯住一件東西穩住心神。

  別說筱樵緊張,自比心似古井水的丁勤花,像是有誰投石入心湖,一顆心噗通噗通地狂跳著,似鄉巴佬頭一遭進城,不但看得眼花繚亂,又怕教人看穿是一名老土,當下眼觀鼻、鼻觀心,可心裡緊張得要命,怕出錯,怕丟醜。

  昨天傍晚本該抵家的,卻莫名其妙成了石園的客人。黑決明帶人撿回他們三隻落水狗,馬傷蹄,車輪壞,丁勤花再沒力氣和他爭,傲骨不是傲在這種時候,於是大方地接受他的好意,吃一頓飽飯,睡一場好覺,醒來後陽光乍現,彷佛昨天的欺人之雨只是老天爺的一場玩笑,予人不真實感。

  早餐不但豐盛,而且熱呼呼的,姨甥倆吃了有生以來最飽足的一頓早飯。想到家道中落,吃得這麼好似乎有些罪過,筱樵還想偷偷藏兩個鮮肉包子給來弟,但被丁勤花一個淩厲的眼神阻止了,到現在還覺得可借。

  不知道來弟怎麼樣了?她好擔心。

  黑決明招待三人人府,財伯被帶去傭人房,丁勤花和林筱樵被帶至一問客房。吃飯、睡覺全在房裡,不曾見到主人。問來弟在哪兒?女婢只回說:「那位姑娘病了,主人請了大夫來看她,叫你們放心。」她們想看看來弟的病況,女婢只是搖頭,說沒主人允許,不敢擅自作主。後來她們實在累了,只有任其自然。

  今早,用過膳食,主人傳見,請她們在花廳等候。

  昨日精神不濟,一直待在房裡,沒有心思注意石園的繁美,如今發現它除了有深宅大院的氣勢,兼有雕梁畫楝的精緻,一片自然,毫無暴發戶造作之俗氣。

  丁勤花和林彼樵畢竟是沒見過世面的平凡女子,忽然闖入上流階層,難免自慚形穢,產生不自在和緊張的感覺。

  黑決明眼尖,輕聲提醒她們。「主人來了。」

  石不華寬袍博帶,衣著不尚華麗,人品俊秀,觀之和藹可親,但屋裡的人自他踏進花廳開始,便屏氣凝息,一時落針可聞。

  他神情輕鬆,眉宇間卻自然流露出強者的氣勢,使人敬畏。

  他面露微笑,一雙銳眼卻毫不留情的將她們打量得透徹。

  他的風度瀟灑飄逸,眼中充溢著活力與智慧,像是一位自幼富貴的青年公子,但是,同時也在觀測他的丁勤花,卻可看出這是一個深沉難以捉摸的男人,他的來歷絕不單純!她也見過幾位含著銀湯匙出生的富家公子,知道在順境中長大的人不可能年紀輕輕便擁有這麼犀利的一對眼眸。

  他很快便收斂了眸光,精神奕奕、爽朗地笑說:「家居簡樸,兩位莫要嫌怠慢。」

  主人自謙,客人不免客套兩句。

  生活上、歷練上的差異,使彼此的話題沒有交集,只能說一些來桃花村投親的因緣和漫不及義的社交辭令,似乎兩方都在等待某人,等待某種突破。

  石不華心想,來弟倒是沒有說錯,她的姊姊果真是十分美麗的少女,難怪她言語間有點自憐自卑,但是,這種美麗已不能感動他。

  他喜歡來弟,說不出為什麼,就是喜歡她。

  「林姑娘,」他開門見山的詢問筱樵。「令妹來弟患有頭痛症,這是與生俱來的痼疾,還是什麼原因所造成的?」

  「不是先天的,」筱樵心虛的看了丁勤花一眼,她本想瞞著。「這兩年才突然發病的,仔細推測,是自先父去世後,來弟偶爾就會發病。」

  「可有吃藥?」

  「曾看過幾位大夫,都診斷不出病因,只開了一些止痛藥。」

  石不華在內心推敲一番,又問:「在何種情況下容易發病?」

  「不清楚。」筱樵無奈歎息。「先母臨終曾有交代,要保護來弟,使她生活安全無虞,讓她精神愉快,感覺有人在愛護她,這樣她就會好的。很慚愧,我的能力有限,照顧不了來弟,才使得她昨日又發病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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