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惡女 | 上頁 下頁
二十九


  任長耘踉蹌兩下,默默拭去嘴角的血絲,深沉的黑瞳直視他的目光,語氣堅定的反駁道:「一開始,我確實抱著一份好奇心來接近你們,可是在我見到奇玲的第一眼,就深深被她吸引,無法自拔的愛上她!奇蓀,我愛她!這份愛是真實無偽的,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,相信我!」

  奇玲突然從人間蒸發,找不到她,那份焦急幾乎撕裂他的靈魂。

  「我相信你,但,這並不能改變什麼。」段奇蓀說得輕柔,已經沒有方才那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氣勢。「遇見你姑姑的第三天,我爸就親自押著奇玲上飛機,送出國留學去了。今天,我是來幫奇玲和我自己辦休學,順便交接學生會的事,坐後天的飛機去陪奇玲,我媽不放心她一個人,我也不放心。」

  好霹靂的手段!怪不得當年爸爸會輸給段豪成。任長耘訝然地睜大眼眸,不知該憤怒好,還是該佩服好。

  「你爸媽沒吵架吧?」他無力的歎息一聲。

  「我媽的性情,沒有一個男人跟她吵得起來。當然,聽了你姑姑那些挑撥離間的話,我爸積壓二十年的醋意全湧上來,怒火騰騰的質問我媽是不是還想著任雍年?!」

  段奇蓀抬頭看看天空,慢慢沉澱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事,也不免感歎造化弄人,尤其從媽咪口中聽到當年的故事真相,更有此感慨。

  「或許,這就是愛情的顏色吧!有猜疑、有嫉妒、有不安、有恐懼……才使得愛情繽紛了起來。」天才型的少年段奇蓀,頭一回認真思考愛情是什麼。「我爸媽在一起二十多年,到今天濃情蜜意仍不輸給年輕人,這必須是雙方都深愛著對方,真正走進對方的心底,才辦得到的事情。

  「我爸又怎會不瞭解呢?只不過,當年我媽為了逃避我爸,愛上了溫文儒雅的任雍年,做了任雍年五年的未婚妻,這大概是我爸這輩子最大的痛!任雍年是這世上唯一能令他嫉妒的男人。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妒意卻又被你姑姑挑起,難怪他憤而走極端,立刻送奇玲出國。」

  任長耘想起父親在電話中告訴他的:段豪成是個絕對的行動派!

  果不其然。

  那麼,他的愛情怎麼辦?奇玲又怎麼辦?能夠說不愛就不愛,像關上水龍頭一樣將愛情中止?

  不能呵!他像失去了魂魄般的搖著頭。

  「長耘,你姑姑是故意的,是吧?」段奇蓀好心疼姊姊哭著被押上飛機,她這輩子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呢!「你姑姑在無預警的情況下猛然提起,就好像當面甩了我爸一個耳光,他不發飆才怪!」

  「我瞭解。」任長耘的心好痛好痛,對未來的幸福感到茫然。

  「我媽永遠會站在我們的立場為我們著想,今天不管奇玲跟誰談戀愛,即使門不當戶不對,只要奇玲能獲得幸福,我媽都會在我爸面前為奇玲爭取。只有你不行,任雍年的兒子不行。我媽一個字也不能多說,她說了只會使事情更糟;她只能保持沉默,眼睜睜的看著我爸將奇玲送走,她自己躲在房裡哭了一晚。」段奇蓀好心痛看到媽咪雙眼紅腫,面容蒼白無血色。

  太思念女兒,讓莊棉棉病了一場。

  段豪成立刻趕回來,對愛妻呵護備至,等她病好了,又陪她坐飛機去探視女兒,才總算擺平一場家庭風波。

  不過,段奇玲留學是留定了。

  「那我該怎麼辦?奇玲又該怎麼辦?」任長耘垂在身側的雙手已握成拳頭,緊緊地握住,浮現出青藍色的筋絡。

  段奇蓀同情的看了他許久,爾後轉身。

  「我建議你們就趁此機會冷一冷吧!畢竟大家都還在求學階段,對將來都沒有把握,也許,你們只是一時被愛情沖昏了頭。」他緩緩的說:「等有一天,大家都真正成熟了,若是有緣再見,而你們心底所鍾情的依舊是對方,到那時候,我想上帝都拆散不了你們。」

  任長耘哀傷的垂下眼瞼,強忍住心頭的悲涼。

  「如果你和奇玲因為時光的流逝而淡了、散了,就當作你們無緣吧!」

  段奇蓀轉過身來,頷首為禮。

  「很抱歉,我無能為力。再見,後會有期!」

  任長耘無語,只能目送他離去。

  原來愛情裡有太多人力無法掌握的變數,像當年父親與莊棉棉,今天的自己與段奇玲,不光是你情我愛就足以天長地久。

  甚至,連堅持與等待都不能自主。

  他的心情麻麻辣辣、酸酸澀澀,五味雜陳,眼裡已蓄滿了淚水。

  他很需要找父親談一談。

  父親只告訴他:

  生命,原本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期望與等侍。

  人生有目標,就產生了期望;而在努力的過程中,等待開花結果。

  任長耘了悟,一個月後,他也提前回美國,無視于奶奶和姑姑親情的呼喚。

  翌年,任母與世長辭,任雍年返台奔喪,處理完喪事便回去了,任氏企業與任家大宅正式由任凰繼承。

  六年後。

  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的「日兆集團」,每天都有專人將所有玻璃門窗擦拭得一塵不染,象徵集團的日新又新、光彩奪目。

  自從三年前取得博士學位歸國的少東段奇蓀進入集團後,業務更加蒸蒸日上。

  宛如謫仙般的俊美少年完完全全變成了大人,成熟、世故,甚至比以前更加奸猾狡詐;不過,這些從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,俊雅的面容永遠掛著淺淺的笑意,每個女人見了他無不兩眼射出興奮的光彩。

  段豪成也不客氣的直接把兒子丟入狼群中,人盡其才嘛!當然要狠狠的給他利用下去。這幾年他已很少參加商業性的應酬,直接派兒子出去,接班的意味濃厚。

  年方二十五歲的段奇蓀在心裡苦笑,「我就知道會這樣,所以故意放慢求學的速度,誰曉得那天殺的教授居然一次就讓我的博士論文過關。」二十二歲取得博士學位至今,他最少在心裡詛咒教授三百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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