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就愛你這鬼靈精 | 上頁 下頁
二十九


  他有預感,這個家將興起一場大風波。

  梁家辦喜事倒挺快的,人捉回來第三天使下了聘,第五日便迎娶。可能也是一對新人早已不新了,日子拖欠了話輛更長,令人難以消受,不如快刀斬亂麻,讓事情定了案,往後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。

  邱老舍自是沒異議,梁家肯認賬,讓他女兒明媒正娶的做人,他已是喜出望外,心滿意足,再無二話。

  饒是辦得匆忙,梁家依然殺豬宰羊皮鞭炮,從窖裡抬出十六壇酒來擺場宴客,還請來兩班吹鼓手,熱熱鬧鬧的當一椿正經事在辦。

  邱老舍更是一樂,有擺酒宴客,表示鳳女毋需熬忍三年做童養媳。

  他以親家的身分和衛紫衣等人一桌吃酒,喜得不住向他們道謝。

  衛紫衣謙辭。「我們也沒做什麼,全是梁員外自己做的主。」

  寶寶心無城府,嘻嘻笑道:「這一對新人郎才女貌,都好看得很!也難怪他們會在一起,全村上下,找不出比邱姑娘更美的,比梁少爺更俊的,他們若不在一起,又到哪兒再找一個容貌相當的。」

  邱老舍有點訕訕的笑了。「鳳女像她娘。」

  邱成貴在一旁陰陽的笑笑:「我倒循,長的像著不死的爹。您也別高興得太早,今日送羊入虎口,就怕連骨頭都沒剩下。」

  「胡說,你八成嫉妒你妹子命好。」

  「呵,命好命壞,在成親這天說了不算,必須伸長了脖子慢慢看!」邱成貴不客氣的說,也知老爹要變臉,自己動手撕了小半隻烤鴨,拎起桌上的酒壺,大模大樣的朝外走,到廢井前的老樹下自飲自食反而逍遙快活。

  「那個老悻悔,瞎了狗眼蒙了心,親手斷送自己女兒!」

  邱成貴扯開嗓門詛咒叫駡,反正這裡偏僻,別說平日沒人肯來,今朝梁員外大宴鄉親,連佃戶都請來吃次農等席,這裡更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,他大可以痛快的說出心裡的話。

  「這是什麼世道?同樣犯戒成,有人風風光光的一掃汙名,而你卻教人活活逼死,翠花姊,這世間的道德標準在哪裡?難道是在有錢人的嘴裡,他們說了便算!可惡,該死,我才不信那老狐狸安著好心眼,鳳女肯定要吃大虧,偏偏老悻悔不肯聽我的——呵呵,你若還在,定要罵我平日不爭氣,才落得今日在老頭面前沒地位,活該!」邱成貴咬了一大塊肉,洩憤似的用力咀嚼,左手提壺朝廢井比一下。「來,幹了!一醉萬事休。」

  借酒澆愁,最易喝醉,不多時邱成貴已是語不成句:「逼死了一個……又逼死一個……哈哈,都死了算啦…」搖搖搖擺晃到廢井前,倚著廢井坐下來,忽然嗚咽起來:「我好想你…翠花姊……他們都說我還小不懂…真氣人,十五歲還不懂愛人嗎?可是…沒人在乎…連你也不在乎……」

  瘋瘋癲癲鬧了好一陣子,終於鼾聲大起,醉倒了。

  戰平下了樹,看了他好一會,終於道:「看你也算是漢子,而且可憐。」把邱成貴扛在肩上,送回他家,才往梁家覆命。

  梁家的宴席快散了,梁晚星也教私塾裡的同學嘲謔的、半含取鬧半含惡意的灌飽了黃湯,誰教他偷偷摘下了村裡的一枝花,占盡便宜卻沒落個懲罰,最起碼,也要他今天夜裡當個空殼新郎,教新娘子望著喜燭垂淚到天明。

  總之,大家都醉了,被灌酒的人醉了,灌酒的人也醉了;難得吃到的好菜,難得暢飲的美酒,歡樂的氣氛總是令人沉醉。

  唯有衛紫衣清醒得不得了,笑看寶寶興致勃勃的模樣。

  「第一次看人辦喜事,參加喜宴?」

  「嗯。」他眼珠子轉來轉去,瞧什麼都新鮮有趣。

  衛紫衣摸摸他的頭,心裡有些歉疚。方才見紫秋茹是刻意妝扮過了,硬是美賽新嫁娘,就差沒穿上大紅衣服。只有寶寶,一路上都沒空為他制衣裳,只從成衣鋪買來幾件替換,當然比不上訂做的好看,加上一路風霜,已經半新不舊。衛紫衣出門不喜太多長物累贅,身上也是一件六成新的長袍。這更顯得紫秋茹的排場大,看她是單身一人,其實一路上,有人婢在前頭打點,不過顧著衛紫衣面子,不願過分張揚。

  戰平來時,一片鬧烘烘,好不容易才找到魁首,低聲向他報告所見所聞。

  寶寶看人鬧酒看得不亦樂乎,等回頭瞧見戰平,咦了一聲。「你跑哪兒去了?真可惜,沒瞧見新郎給人灌醉了,好熱鬧。這喜宴的菜可真不賴,我替你留了一份,快吃了吧!」指著自己面前那一盤堆積如山的菜肴,推給戰平。

  戰平心頭感激,沒說什麼,埋頭吃了起來。

  紫秋茹去瞧新娘子回來,不忘順便回房重理容妝,一身光鮮的重新坐下。』「邱鳳女很好,顯得十分高興,我給她一隻碧玉戒指做留念。」

  衛紫衣笑道:「你也不放心她吧!」

  「大概事情太順利,反倒見疑。可是再留下來也不是道理,各人有各人的命運,實在顧不了太多,所以留下一隻玉戒做為憑信,萬一她在梁家待不下去,可以到江南『紫竹宮』找我,總有她容身之處。」

  喜宴結束後,他們四人收拾行裝,便向梁員外告辭。梁員外自然再三挽留,教他們多住一夜明日再走。他們只說日正當中,到落日前正好趕到前頭小度歇宿,又再三道謝員外的殷勤招待,終於還是走了。

  「為什麼急著走呢?」寶寶坐在馬前,扭頭問衛紫農。「留在梁家,再也看不出真相,不如我們一走,可以使他們肆無忌憚的去完成他們計劃中的事,真相才會暴露出來。」

  這話連紫秋茹都動容。「大當家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?」

  「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,無法斷言,所以不便說太多。」衛紫衣撥轉馬頭朝林子裡去,其餘二騎自然跟隨。「有些人天生陰性子,笑裡藏刀,我們這幾雙江猢眼睛果真眼睜睜由著他矇騙過去?」

  紫秋茹要表現她的智慧,微一沉吟,啟唇道:「說的也是,剛才在喜宴上也聽見不少流言,有些年紀較長的老人家都在嘀咕梁員外的反常,說他本是一位極重禮法、講究門戶相當的人,這次會從輕發落,太便宜梁晚星和邱鳳女,真是沒道理。」

  「這就對了。我們不瞭解梁員外,村裡的父老難道也不瞭解嗎?自然以他們的評論最為中肯,只不過同在一塊土地上討生活,非到不得已也不願意撕破臉,反正做錯事的是梁員外的兒子,他要出面替兒子搓湯圓,又何苦逼人大甚?這也是翠花的死給村人的一些警惕,不敢再多出主意多造孽。」

  寶寶圓睜杏眼。「為什麼要等大錯鑄成再來反悔、改進?一開始都學梁員外的開通不好嗎?就不會有封棺活埋、翠花投井的慘事發生。」

  衛紫衣笑了笑。「都照你的意思,天下早太平了。」

  「難道不是嗎?梁員外會是大哥口中的笑面虎?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