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謝上薰 > 就愛你這鬼靈精 | 上頁 下頁


  寶寶見獵心喜,馬上穿戴起來,倒還合身,並打水上來將臉洗乾淨,由“他”一變成“她”,然後留下碎銀子,怡然走出農舍。

  本來,她打算回蘇州為她那投緣的娘親掃墓,然而形勢比人強,既然到了南京府地頭,已窮得一清二白,也只好隨遇而安。

  “那些窮追不捨的少林弟子,想破了頭,也萬萬料不到我可以搖身一變成女兒家。”寶寶心中十分得意,此乃她壓箱底的絕活了。

  可惜高興不了很久,肚子餓得咕嗜咕嗜響,人生第一痛苦事就這麼毫不留情的降臨到她身上,不禁後悔方才沒順便翻一翻灶間可留有饅頭、面餅之類的吃食。

  此際前不著村、後不著店,走了好遠才見到一瓦農舍,想用三個銅錢買兩塊餅,人家一大早蒸了一籠,剛好夠一家人填三餐飽肚,沒有多餘的可賣,農家人自耕自食,看重肚皮更勝於銅錢,不肯方便外人而餓了自家人,無情的揮趕她。寶寶無奈,又有點不忿,順手摘了兩顆桃子墊饑,誰想桃子浸冒,空腹吃反而難受,到這時候,她人已餓像剛蒸好的饅頭,軟軟綿綿的,沒一點勁道。

  “沒想到肚子餓的滋味像鬼咬人,由肚裡一直冷出來。”

  回想過去在“金龍社”裡的錦衣玉食,吃東西總是挑三揀四,看了饅頭便搖頭,非肉未饅頭或奶酥饅頭不吃,而且三餐中需有一餐吃到米食方能解饞,從沒想過南方米運到北方可有多貴。少林寺雖是清修之所,她的一飲一食與掌門無二,只有別人哄她多吃點,從沒有餓肚子的時候。想到這兒,寶寶忍不住流下淚來。

  “我身在福中不知福,所以老天爺今天要懲罰我吧!”

  哭了一會也沒有人安慰,於是擦乾眼淚又往前走,走過剛拍新芽的林子,走過大片的亂石堆,好不容易望見一條清澈的小溪,趴下身子,飲了一個半飽,方振作起精神,尋工具要捉見尾魚蝦烤來吃。

  “天無絕人之路,就不信憑我秦寶寶之能耐會餓死。”

  嘴上這麼叨念著,她的信心陡增,這也多虧了她耐不住清靜,有事沒事就愛離穴到外頭溜達,少說也走過幾天江湖路,還算能照顧自己。

  捉魚太簡單,衛紫衣教過她,不需喝完一盞茶的工夫,她已在溪邊升一堆火,用樹枝串了三串魚在火邊烤。

  一邊哼著小曲兒等待魚熟,一邊動腦筋思考這以後的去處,當然最好能回到衛紫衣身邊,任世間有再大的風雨也淋不到她頭上,可是,人生的路沒有一帆風順的,如意算盤若打得太早,徒惹自己心傷。

  孤單寂寞的感受正索繞心頭,雙耳又聽得有人吟唱,伴隨徐徐春風拂至:

  世事短如春夢,人事薄似秋雲;
  不需計較苦勞心,萬事原來有命。
  幸遇三杯酒好,況逢一朵花新;
  片時歡笑且相觀,明日陰晴未定。

  “心情有夠鬱卒了,還有人吟唱朱敦儒的喪氣詩,真想踢他一腳,遠遠踢到天邊海角去!”

  過完年才十五歲的秦寶寶,雖說暫時落難,但畢竟命運還是很善待她,總有貴人扶助,不曾飽曆人海滄桑,心緒一時的悲涼轉眼即過,心田不留刻痕,小小年紀對這種詞曲產生不出認同感,只覺喪氣。

  她大眼想看看是哪個倒黴鬼在叫衰。如果不是遇到人間悲慘際遇的倒鬼,又怎會有感而發呢?寶寶是這麼想的。

  嗓音如此響亮,那人還離得遠嗎?

  寶寶頑心一起,也還他一首打油詩:“風飄搖,鬼哭嚎,便做合王也受不了!懊惱、苦惱、又氣惱,撲簌害我將淚眼拋。春花兒嬌呀紅杏枝頭鬧!見不得男兒淚雨灑一巴蕉。”

  語聲才落,忽覺眼一花二位穿著青袍的年輕男子如山一般矗立在寶寶跟前,一輕功之精妙,排得上江湖前二十名。

  寶寶不服輸,從石塊上躍起身來,還是矮人家一截。那青袍男子見發聲挑釁的是一名稚嫩的少女,已是一怔,再見她芙蓉如面柳如眉,似血朱砂痣點在眉間,更

  “你是何人?”

  “你又是何人?”寶寶反過來教訓他:“先自報名姓,再出言詢問,方是禮數,兄台反道而行,可是欺我年幼?”

  “好利的一張小嘴。”那男子倒是笑了,眉宇間的愁鬱減了三分,更見得豐神秀澈,是少見的俊逸男子。“在下唐蠡,敢問姑娘貴姓芳名?”

  “唐蠡?”寶寶一時怔忡,似在自語。“瞧他相貌與唐情有五分相似,莫非是帶『唐門十二少』中的唐十公子唐蠡?!”

  唐蠡等不到回答,自顧坐下來吃烤魚,顯然也餓了。

  寶寶原本也不小氣,但在饑火難耐之下,不得不抗議一下以維護權益:“你這大怨沒規矩,竟做此強盜行徑!”雙手齊下,將剩下的兩串烤魚搶在手中。

  “嗯,好吃,怪鮮的,加點鹽花兒就更美味了。”唐蠡脫口稱機,手中不知何時已多出一個小巧的百寶盒,掇一點鹽加在魚上,可比淡味魚更易入口了。

  寶寶吃了本尾魚,眼珠子便注地盯在人家的鹽罐上,又不願開口求人!只見這人不甚“懂事”,崎嗷嘀咕:“『吃人嘴軟,拿人手短』,這小子一點也不懂得做人,白吃我的魚!竟一點鹽花兒也捨不得主動給我。”

  對方年紀比她大得多,她憑啥叫他“小子”?這需歸功於他爹秦英臨老才得此一女,伯她夭折,也為了在少耋山生活方便,將她當成兒子扶養,直到衛紫衣發覺真相,點破玄機。秦英論輩分裂四川唐門的老祖宗唐竹同輩,亦是好友,唐竹七十大壽那年金盆洗手,由三子唐雷承繼掌門人之位,算來與秦寶寶同輩,而唐雷的子姪們識得寶寶的都得叫上一聲“娃娃叔叔”,其中聲名最盛的便是“唐門十二少”,所以,她叫唐蠡一聲“小子”並不托大。甚至,十二少中年紀居長的幾位,成親又早,生下的兒女如唐容、唐家、唐虎等人,可得叫寶寶“娃娃叔公”了。

  “一個大男人,身上不帶刀劍槍悃,倒像娘兒們盡留心鹽瓶、胡椒罐什麼的,趕明兒個,做幾道好菜給我嘗信如何?”一眼睛都瞪得痠了,對方仍不舍鹽,寶寶即拐彎抹角將他損了一頓。

  唐蠡見招拆招:“有何不可?只要姑娘出得起價錢。”

  “哼!”寶寶小鼻頭一翹。“唐門弟子何時落魄到要當一名廚子?”

  “什麼唐門弟子,我一個都不認得。”唐蠡眼中陰沉之色一掃即過,複又笑道:

  “當廚子有什麼不好?我正打算前往『楚國公府』謀職,正缺一名助手,你可有興趣?”他眼光犀利,看出寶寶的衣著與氣質不合,同是天涯淪落人,理應相扶持。只是生性拘謹,說不出體貼入微的話,即使助人,也不希求對方的感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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