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夏晴風 > 惡魔檢察官 | 上頁 下頁
十四


  “沒人給你飯吃,但我這裡有飯給你吃啊,當我繼子不必再偷東西吃。”

  “我剛才說,我不會喊你娘,是認真的,要我當你的繼子,你可得仔細想清楚了。”他高傲地說。

  “我剛才說怕被你喊老了,也是認真的。”她模仿他的語氣。

  她輕輕淺笑,那笑鑽進餘棠騏心裡,瞬間刻下一生一世無法抹滅的痕跡。

  正廳裡,氣氛僵凝,她昨日向公婆問安時,趁機表明想過繼餘棠騏的意思。公公婆婆先是尷尬互看後,婆婆許氏面顯為難地問她,有沒有其他人選?她搖頭,態度堅決。

  今日一早,餘家有分量說話的全來到正廳,商討長房過繼一事,對餘家來說,這畢竟是大事。

  公婆當眾人面又一回問她想過繼誰當繼子?她斬釘截鐵,明確說她要讓餘棠騏過繼到名下,話一說完,氣氛即刻轉僵。

  正廳十幾個人正襟危坐,鴉雀無聲,各人神情不同,有人驚訝、有人尷尬、有人則是看好戲的樣子……

  “棠騏生性頑劣,恐怕將來無法扛起長房的重責大任。”三房余孟顥開口。

  “一個沒飯吃的孩子,不偷東西吃,難道要讓自己活活餓死?求生是人的本能。”她非常直接的道破真實。

  眾人被她的率直言語噎住,好不容易打破的冰冷氛圍又凍了起來。沒人想到她會如此毫不遮攔地說出來,畢竟餘家沒人會直接戳破餘棠騏遭受的不平等。

  “鼎浩已十六歲,性格沉穩,過繼到長房名下,不出兩年可為夫人分憂解勞……”

  “我不過二十,又享朝廷俸祿,尚無須旁人分憂解勞。”她淡淡掃了眼余孟顥,據春綠打探到的,庶出三房余孟顥是余孟武同輩五個兄弟裡最不思上進的,人又自私機巧。

  余孟顥的算盤隨便想也清楚,無非是巴望長子過繼到長房名下後,將來繼承了長房所有財產,最後好處仍是落到三房頭上,血親自然大過掛名娘親。

  等公婆百年後,余家龐大家產終是要分,古人重視嫡長,余孟武這門肯定得餘家最多產業,余孟顥想的誰不清楚!又或者該說,那些巴不得將自己孩子送給她的親友團成員所謀所思,淺顯易懂。

  倘若她笨到過繼餘鼎浩,將來待餘鼎浩掌家,最後財權絕對是回到三房手上。

  過繼到她名下的男丁,將來不但能繼承長房該得的家產,隨她到金陵後,若能打穩人脈關係,無論經商或走仕途,都能比旁人順遂容易。

  這趟回來,她原對過繼一事不甚上心,誰過繼到她名下,她無所謂,直到餘棠騏出現,又聽他說餘鴻飛人品不錯,其餘人選不過貪她名下可得的祖產,她思之再三,發現過繼之事全然馬虎不得。

  她再傻也明白人為利驅、為財死的道理,過繼了別有用心的繼子,一旦掌權得財,她有好日子過嗎?

  決定過繼餘棠騏,撇開憐惜他處境可憐、有張神似關棠騏的臉外,其實也是認真為自個兒打算,以餘棠騏在餘家的孤立無援,他斷然不會在掌權後對她棄之不顧。

  再者,相對餘家其他願意過繼到她名下的少年,余棠騏年齡最小,若用心教養,較容易培養出情分,余家其他少年,心性已定,也培養不出太過深厚的感情。

  基於種種理由,她已決定倘若余家人不肯讓余棠麒過繼,她也絕不過繼其他人。

  “夫人……”余孟顥又要開口勸說,被她生生打斷。

  “三叔,我心意已決,除了餘棠騏之外,我無意選其他人。反正,他在餘家是被忽視的人,既然沒人願意疼惜他,我帶他回金陵,他不在這裡礙別人眼,我有個出自餘家血脈的繼子,將來他若不學好,遠在金陵也丟不了杭州余家人的臉面,這不是皆大歡喜?”

  “夫人說的是什麼話呢?我們是……”余孟顥臉色忽青忽白的,他一心想讓餘鼎浩過繼到長房名下,也認為餘鼎浩在余家後輩裡的表現最為突出,應是不二人選。沒想到這個看似綿軟的長嫂態度如此堅定,不要餘鼎 浩,只要餘棠騏!

  她直接無視余孟顥,打斷了余孟顥,轉向余孟仁、餘家二老,說之以理、動之以情,“二叔,您是棠騏的親爹,他娘親犯的過錯,怎麼也不該算到孩子頭上,我相信您這些年心裡也不好過,看著親兒子吃不飽、穿不 暖,連拿本書看都得挨打,您肯定是難受的吧。讓我帶棠騏去金陵,我會仔細教導他,不讓他學壞。

  “還請公公、婆婆允許棠騏過到我名下,棠騏合我眼緣,我會好好疼惜他,手心手背都是肉,他到底是餘家、是二叔的親生骨肉,犯錯的是他生母,並不是他,他這些年受的苦夠多了。”

  余孟仁神情複雜,欲言又止,餘家二老亦是神情複雜。

  方才她朝春綠使了眼色,這會兒機伶的春綠已將餘棠騏帶進正廳,來到她身旁。

  “公公婆婆已經許久沒見棠騏了吧?他十二歲了,卻只有八九歲大的個子,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,補了又 補,餘家最低賤的僕婦穿得都比他好。”她將餘棠祺拉到身邊,翻開他衣袖,露出一條條怵目驚心的青紫棍 痕,她揚起聲量又道:“棠騏身上佈滿這類大大小小的棍傷,在餘家隨便哪個僕婦都可任意責打他,這孩子犯

  了什麼滔天大錯嗎?並沒有,錯的是大人,從來不是孩子。”

  正廳裡陷入一陣窒人的沉默,許氏紅著眼,走到餘棠騏跟前撫了撫他臂上的青紫,餘棠騏毫不給情面,甩開許氏,往後退兩步。

  許氏歎息,低聲問餘棠願,“你願意跟你大伯母去金陵嗎?”

  “你們肯放我走?”他揚首反問。

  這句話狠狠紮痛余孟仁,他平時在外頭忙,家裡的事由正室打理,楊氏行事俐落,府裡上上下下的分例月 俸,安排十分公正,從未招致怒怨,他想即便對庶子不善,也不至過分到哪兒。餘暇在府上時,棠騏吃穿用度稱不上好,可看上去衣著乾淨,生活暖飽,可現下看他身上累累傷痕,顯然那都是假像,余孟仁怎能不痛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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