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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林子瑜在他心裡一直是最美好純淨的存在,從沒改變過。

  出國留學那幾年,他不是沒和其他女生交往過,論外表,林子瑜的確不是美若天仙,但有質樸堅韌的內在美,再美的女孩只要跟她一比,全都相形失色。

  他也曾想過自己究竟喜歡她什麼,從小到大那麼長的時間,她依舊在他心裡霸佔最大的位置,他喜歡全部的她,像洋娃娃的脆弱外表和堅強內在,更喜歡她無法收買的固執。

  留學最後幾年,只要是他想追的女孩子,不超過半個月,一定追得到,唯獨林子瑜,他向她示好了那麼多年,卻從未碰觸過她的心,因為她心裡老早住進了江禹安。

  他從不覺得他比江禹安差,論家世、論財富,他自認還贏江禹安幾分,甚至論外表,他也不遜色,然而他始終超越不了江禹安在林子瑜心裡的地位。

  他們三人同班同校,從小一塊兒長大,他將江禹安當成兄弟,他們三個人始終關係微妙。

  愛情,其實很殘酷,可以是花火,也可以成毒素,可以成就,亦能毀壞。

  他喜歡林子瑜,也喜歡江禹安,愛情應該是場公平競爭,他毫不隱瞞對林子瑜的情感,卻始終清楚她和江禹安之間存在那種他們未曾有過的火花與默契。

  多年來,他一直光明正大地介入,卻又奢望能維繫住三人的友誼,畢竟走到最後,最少有一人註定得不到,他不想毀壞彼此多年的難得友誼。

  他從小錦衣玉食,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,出門有司機奶媽,身邊環繞的都是些必須對他客氣彎腰或有求于他父親的人,得不到的,可以說是沒有,除了……林子瑜。

  小時候,父親沒讓他接受什麼菁英教育,讀的是普通幼兒園、一般小學、一般國中,父親說只有這幾年是他人生最乾淨單純的光景。

  以前他不懂,留學後,他懂了,父親讓他出國讀最貴的學校、請最好的家教,在國外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,出門有保鏢司機,他一度被五光十色的豪門留學圈弄得眼花撩亂,每天都有參加不完的Party,接觸的盡是豪門千金、貴公子哥,聊的盡是名牌、車子、金融圈。

  他剛開始會覺得新鮮,後來逐漸麻痹,到最後完全厭膩,人說大魚大肉吃多會厭膩,不是沒有道理。

  梁一峰想起小學、國中跟江禹安單純的競爭,江禹安是永遠的第一名,他則是永遠的第二名,出國留學後,再也沒有一個第一名擋在他前面。

  他玩歸玩、放蕩歸放蕩,課業依舊上心,沒了江禹安,他發現他很輕易就得到第一,不只運動方面,課業也都是超優異的Aplus,他成了師長眼中的第一,但他卻十分想念江禹安的單純直爽,因為江禹安從沒問過他,他父親是誰、家裡是做什麼的。

  也許是當初大家都還小,但也許不是。

  梁一峰記得出國後的第一次震撼教育,是別墅小區的隔壁芳鄰,同他年齡相仿,十年級生,新生入學第一天,他們在門口遇見,芳鄰昂首信步走過來,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,態度很千金的問:“聽說,你爸爸是梁氏集團執行長,是嗎?”

  他當時只覺得有點懵,從小到大沒有同學這樣問過他,他甚至無法想像,江禹安或林子瑜會問出這種問題。

  但他仍客氣的回道:“是。”

  芳鄰終於笑了笑,伸出一隻透嫩白皙的纖纖玉手,他硬著頭皮輕輕一握。

  “晚上,我辦了迎新會,迎接你這位新生,記得準時過來,大家都想認識你。別遲到,七點見。”

  那晚迎新會是徹徹底底的大震撼,才十年級生,他偷喝了人生第一杯海尼根,哈了人生第一口大麻煙,學長姊們鼓掌吆喝,恭喜他通過進入留學貴族圈的入會禮。

  接下來,迎新會裡的同級生、學長姊,大家聊的幾乎繞在彼此的家業交流、最近有什麼好貨,所謂好貨,不外乎是名牌、名車、俊男、美女。

  很後來他才發現,當年他也被私下歸類於新好貨,俊男類。

  果然,人生最乾淨單純的光景,只有短短幾年而已。

  而今即便散盡財富,都回不去那樣的乾淨單純了。

  他因而特別珍惜、珍愛林子瑜,更珍視與江禹安的友誼。

  經歷過現實淬煉的他,更懂得真情不易。

  這些年他一步步計劃,甚至連父親那邊該有的“防守”的做足了,因為他真心把林子瑜當成終身伴侶在追求。

  他更認為自己愛她是愛進了骨子裡,他在美國一聽聞她車禍重傷,毫不猶豫放下隔天的碩士畢業論文口試,搭機返台,看她做完肝臟移植手術被推出手術室時一臉蒼白的模樣,他完全不敢離開,日以繼夜的守在病床旁,直到她清醒。

  他記得那種心痛,恨不得是自己替她痛,真覺得什麼都可以拋下,只要她活蹦亂跳,哪怕她醒來隔天就要嫁江禹安,他也可以笑著成全。

  梁一峰恍惚的想,他從沒對其他女人有過這種感覺,明明是那麼明確的愛,應該無可取代,可是為什麼他看見梁珈珞挨一巴掌,他會比痛還痛,痛到恨不得生吞活剝動手的人,就算那個人是他從小到大視為親兄弟的堂哥。

  對於那種強烈的心痛,還有隱藏其背後的意義,都令他感到困惑不已。

  他想找來林子瑜,讓她待在身邊,也許看著她、守著她,他不明白的心會得到解答。

  林子瑜找到了新住處,是棟四層樓的舊公寓,房東住四樓,以下三樓都是租給單身女房客。

  搬家這天,風和日麗,梁一峰向朋友借了輛小貨卡,開進巷子,遠遠看見五個大紙箱、一個大型登機箱,林子瑜跟江禹安並肩站立,江禹安的一雙視線停在林子瑜臉上,她則看著他開來的方向。

  這兩個人,他認識了幾乎一輩子,梁一峰想。

  在這一瞬間,他閃過想成全他們的念頭,雖然放棄林子瑜讓他心痛,但看見江禹安那眼神的瞬間,他覺得自己再怎麼努力,都不可能像他那樣,彷佛全世界都不重要,唯獨林子瑜才是這世界的唯一。

  江禹安深情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輸了。

  下一瞬,林子瑜朝他這頭粲笑著揮手,江禹安這才轉過頭來看。

  不知怎地,梁一峰方才想成全他們的衝動,又像雪一般在太陽底下融化消失,他已經走了那麼遠的路,做了那麼多計劃,半途而廢從來不是他的選項,他無法說放棄就放棄。

  他將小貨卡停在林子瑜舊住處樓下,下了車,看看那幾箱據說很多的東西,早知道他開休旅車來就好,何必大費周章去借小貨卡。

  “家具呢,都不搬?”梁一峰問。

  “我們家能用的,我媽、我弟搬走了,剩下都是房東的。新租的地方該有的家具都有,我只要搬這些。”林子瑜解釋。

  “你該早點說清楚,這樣我開休旅車來就夠了,這輛小貨卡冷氣壞了,我都快被熱死了。”

  他搖搖頭,搬起紙箱。

  江禹安馬上將他手上的紙箱接過去,說:“看你滿頭大汗,休息一下吧,我來搬,很快就好。”

  梁一峰倒也不客氣,索性將手上的箱子遞出去,用手徒勞無功地搧出微弱的風,越搧越熱。

  “果然是養在冷氣房的大少爺。”林子瑜取笑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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