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師的白日夢(20)_夏喬恩

二十

　　好一句風馬牛完全不相干的回答，她愣住了，但他卻仿佛沒看到她的驚訝，繼續道——

　　「艾娜是我的前妻，去幼稚園找小飛的也是她，當初我們奉子成婚，婚姻只維持不到兩年，後來她不想撫養小孩於是主動放棄監護權，不久之後她再婚嫁到了法國，生活過得很好，但她再婚的丈夫卻無法生育，所以他們這次來臺灣是打算爭取小飛的監護權。」他微笑地向她解釋，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。

　　「我完全沒料到她還會回來，這陣子她不只私下到幼稚園找小飛，還曾經到樓下大廳櫃檯探問過小飛的事，我想她應該是想私下和小飛見面，先獲取小飛的好感，好有利於她爭回監護權。」

　　爭監護權就爭監護權，有必要這麼偷偷摸摸嗎，那對夫妻到底憑什麼？

　　她腦中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，第二個想法卻是濃濃的詫異與意外。

　　她萬萬沒想到他會主動和她談起前妻，甚至不諱言他前妻回國的目的。

　　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向她提起這些事，但是她的心卻因此瞬間釋然。

　　原來他前妻回來並不是為了他。

　　原來他前妻早已改負家。

　　原來他對他前妻早已沒有任何感情！

　　一瞬間她不禁暗自竊喜，卻又不敢直接表現在臉上，只好揪緊衣擺緊張地問：「那小飛知道這件事嗎？」

　　「我只有告訴小飛說艾娜打算探視他，並且將他帶到國外撫養，他有權利知道，並且自己做出選擇。」他有些疲憊的往後靠在沙發椅背上，右手卻是無意識伸長撫摸小飛擺在矮桌上的美勞作品，那是用紙粘土做的一對無尾熊，是小飛送給他的父親節禮物。

　　心口一縮，她看著他流露在指尖的依戀，覺得自己的心都痛了。

　　他對小飛不是隱瞞，而是誠實，不是強迫，而是尊重，不是傷心放棄肯割捨，而是因為愛得太深太濃太溫柔，所以寧願孩子自行決定，也不願他左右為難。

　　這就是他愛孩子的方式。

　　但是他愛孩子，誰來愛他呢？

　　她心中一！勵7忍不住衝動道：「別讓他們帶走小飛。」

　　撫摸紙茹土的指尖一頓，他有些意外地看著她。

　　「別讓他們帶走小飛。」她鏗鏘有力、不容置疑的重複，忘了自己的立場，也忘了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多管閒事，只覺得替他憤怒心疼。「他們想要孩子，可以有其他的選擇，但是你只有小飛，小飛也只有你，你們應該屬於彼此。」

　　想起自己唯一的寶貝，那張叫著他爸爸的笑臉，他的喉頭不禁微微縮緊。「她改嫁的丈夫非常有錢有勢，他們能給小飛更好的生活，她還是孩子的媽媽，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，小飛從小就缺乏母愛，現在有機會……」

　　她打斷他的話。「那又怎麼樣？有錢固然是好，但有錢未必就懂得愛，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做母親，要不然育幼院不會老是人滿為患。」

　　他驚訝地看著她。

　　「我本身就是孤兒。」她諷刺一笑。「我比誰都知道被拋棄的滋昧，如果是一開始就沒有那還無所謂，最怕是原本有了卻失去，有了希望卻失望，那才真的讓人絕望，我無意評斷什麼，但小飛要接受的不只是自己的媽媽，還有一個新爸爸、一個新家庭、一個新國度，法國太遠了，你千萬不要輕易放棄小飛，畢竟在許多事尚未確定之前，只有你可以保護他，小孩子不只需要愛，還需要被保護。」

　　從來沒想過她是孤兒，更沒想過她曾經嘗過那樣的絕望，他瞳眸驟縮，不禁激動的瞬間坐挺身體。

　　「你……我是說，後來……有人保護你了嗎？」雖然他力持鎮定，但嗓音卻還是透出一股沙啞。

　　看著他憐惜的眼神，一股淚酸忽然沖上鼻尖，一股關懷卻讓她的心又暖又甜，又滿又幸福，她勾唇一笑，笑得不再諷刺，而是燦爛自信。

　　「沒有，但是我學會了保護自己。」

　　燈光下，她的笑容令他炫目，卻也讓他更加心疼不舍。

　　一笑而過談何容易，除非親身經歷，否則沒有人知道個中滋昧。

　　他想伸手將她摟進懷裡，卻又害怕嚇到她，只好強自忍耐。

　　「你很堅強。」他真誠讚美。

　　「我是啊。」她加深笑意，坦然的接受他的讚美，接著又馬上回歸正題。「所以我才建議你，把你的想法和感受誠實的告訴小飛，其實孩子比我們想像中還要聰明堅強，把所有的事說清楚，他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斷，而你將來也不會因此後悔傷心。」

　　他不再說話，而是靜靜看著她，從來沒見過像她這樣堅強明亮的女人。

　　她的美無關於外貌，而是那種由內而外讓人恰然舒暖、雋永綿長的感覺，就像一壺清香好茶入口初澀，之後卻是愈品愈甘，餘韻繞舌、綿延不絕。

　　他想要她，也渴望她。

　　他的目光炯亮，就像是月光下寧靜的海洋，淑葩著一波又一波溫柔的月光，卻又深邃難測，讓人看不透那片月光下的心思想法。

　　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，她愈來愈不自在，臉上的笑容漸淡，一顆心卻撲通撲通急促了起來，坐也不是、笑也不是，只覺得臉頰忍不住發燙。

　　糟糕，他是不是覺得她管太多太雞婆了？

　　也是，這明明是他的私事，她幹麼那麼多嘴啊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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