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夏喬恩 > 相公你別鬧 | 上頁 下頁


  而跟著來到門邊送客,年約五十的權總管,臉上雖然沒露出任何心緒,但眼底的擔憂卻是怎樣也遮掩不了。

  “老爺,這事分明是強人所難,這下該怎麼辦?”

  鳳玄歎了口氣,沒有開口回答,只是攬著愛妻回頭走向大廳,邊走還邊對著眼前的空氣說話。“戲都看完了,你還不現身?”

  “不怎麼辦,男大當婚女大當嫁,取名小妾入府倒也不難。”隨著一陣桂香暗暗襲來,一抹高大人影平空出現在鳳氏夫婦身邊,定眼一瞧,那人赫然竟是傳言身染怪病、病得就快死的鳳懷韜。

  他一身蒼藍皂衫,英姿颯爽,笑得如沐春風,雍容雅步的與雙親一塊兒走在長廊上,全身上下壓根兒找不出絲毫病氣。

  一路跟隨在後頭的權總管沒有半點訝異,就連經過的下人也是一派自然,彷佛自家主子身子健朗是理所當然,神出鬼沒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。

  “娶妾也得是你喜歡的,買妾沖喜何等荒謬,早說這戲演下去遲早會出問題,這下可好,公主胡鬧難道你也跟著胡鬧?”鳳玄無力歎氣。

  “韜兒哪裡是胡鬧,他的個性你又不是不清楚,既然他同意娶妾自然有他的打算。”鳳葉月連忙在旁幫腔,對於兒子同意娶妾的決定感到既訝異又驚喜。

  其實早些年前她就想著抱孫子了,可兒子不急她也不好催促,沒想到這會兒倒是因禍得福。

  “你別為了想要媳婦就故意順著他,咱們演戲欺君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,這一屋子受到連累的人就夠多了,這下還得再拉個人下水,分明是在害人哪。”鳳玄不由得加重語氣,一眼就看出妻子在打什麼主意。

  金蓮公主金枝玉葉,傾心兒子乃是他們鳳家幾世福氣,無奈公主性格驕縱任性,為達目的不擇手段,戀上兒子之前已是“罄竹難書”,戀上兒子後更是變本加厲,不但使計陷害其它愛慕兒子的女孩們,更故意栽贓嫁禍,讓那些女孩兒的父親眨官離開京城。

  兒子不殺伯仁,伯仁卻因他而死,萬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,暫時離開朝廷。

  他身為工部尚書一生為國為民,不求建功,但求問心無愧,也只能同意兒子的做法,配合演戲犯下如此欺君大罪,本以為這戲演到最後能讓公主死心,不料卻出了這等岔子。

  “不娶妾就是公然抗旨,到時可不是害了一個人,而是害了整屋子的人。”鳳懷韜氣定神閑的笑著,邊說還邊欣賞著庭園裡的秋日風光,一臉的愜意自在,彷佛天塌下來他都能頂著。

  “沒錯沒錯,韜兒說得一點也沒錯,何況韜兒今年二十八歲,早就該娶房媳婦了。”鳳葉月喜孜孜的附和,非常同意兒子的說辭,完全不知反省。

  鳳玄睨了妻子一眼,不禁更無力了,人家是母子連心,他們家是母子同個鼻孔出氣,反倒顯得他杞人憂天、優柔寡斷了。

  “你真的要娶?”他嚴肅地看著兒子。

  “只有娶妾我才能迴光返照,重新做人。”鳳懷韜勾唇一笑。

  “娶了之後呢?”總不會迴光返照、重新做人之後,就真的將那嬌貴的金枝玉葉娶回家吧?

  “娶了之後我依然是身染重病的鳳懷韜,不過人心善變,今日公主鍾情于我,他日不見得依然對我傾心,這世上有許多事是說不準的。”他意喻深遠的說著,深邃黑眸閃爍令人費解的光芒。

  鳳玄微挑眉,別有深意的覷了兒子一眼,彷佛看透他的打算,蹙擰的眉頭這才微微鬆開。“好吧,既然你決議如此那就這麼辦吧,不過這一娶一嫁乃是大事,一旦娶了就是我們鳳家的人,馬虎不得也絕對虧待不得,你應該曉得。”他意有所指的看著兒子。

  “我明白。”鳳懷韜加深笑意。“問題是該怎麼找到適合的人選,這戲要演得逼真順利新娘子是個關鍵,最好是個單純的孤女,不需要太聰明也不需要相貌出眾,只要乖巧認分我便會好好的照顧她一輩子。”

  “孤女啊……”鳳氏看了兒子一眼,知道兒子是不希望人多嘴雜,同時也是不希望將鳳家的風波牽扯到另一戶人家去。“只要是你喜歡的,娘通通沒意見。”

  “既然有了條件那就趕緊派人去找,最好是往鄉下地方找,免得公主一個不高興又要害人。”鳳玄憂心忡忡的嚇嚀。

  “我正是如此打算。權總管,”鳳懷韜轉身,向一路沉默的權總管交代:“找幾個可靠的媒婆,到遠一點的鄉下地方找人,切記一定要找聽話沒心眼、無親無戚的孤女。”

  “是。”接到命令,權總管立即離去辦事。

  想起金蓮公主為了嫁入家門使出這等手段,鳳玄不由得搖頭歎了口氣,相較之下一旁的鳳懷韜卻是不痛不癢,一點也不像是被人逼著趕鴨子上架。

  危機就是轉機,雖然他從不打算娶妾,更從未想過坐享齊人之福,但兩害相權取其輕,他也只好利用此次沖喜把握機會讓金蓮公主改變心意,不再執著於他。

  人心縱然不可測,卻最是善變。

  世間並非每件事都無法改變,所以也沒有所謂的永恆不變。

  因為是買妾沖喜,這場婚事也就化繁為簡,在找到最合適的人選後,鳳家立即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完成婚禮,整場婚禮只宴請了少數幾名賓客,由於鳳懷韜病重臥床,整場婚禮還是由總管之子——權耀尚代替完成。

  拜完天地之後,兩名年紀稍大的丫鬟立即將新娘子帶進新房,將她攙到床畔坐好後便迅速離開,竟沒有按照常理留在新房裡,協助“重病臥床”的鳳懷韜完成一些習俗規矩,不過端坐在床邊的紅梅卻無暇注意到這些。

  由於新房離大廳有段距離壓根兒聽不見前方的聲音,屋裡一片寂靜,加上頭上的喜帕讓她瞧不見身邊景象,因此自進入新房後她就忐忑不安的揪緊裙擺,有些不知所措,卻也有些激動。

  鳳懷韜——十年前出手救助她全家的恩人,事後她才以大氅上的翔鳳刺繡打探出他的身分。

  雖然一年後娘為了弟弟的將來,忍痛將弟弟送給有錢人家撫養,久病不愈的娘也在幾年後病逝,她仍然惦記著這份恩情,畢竟當年若不是他出手相助,她恐怕早已被賣入窯子,弟弟不知會流落到哪兒,娘也無法多活幾年。

  因此這些年來,她雖靠著娘傳授的手藝在南方賣粥生活,卻從來不曾遺忘這份恩情,總想著有朝一日必定要加倍回報,無奈她的身分卑微實在無力報答,誰曉得有一天京城的媒婆卻來到了村子裡,說他身染重病藥石罔效、命在旦夕,急需買妾沖喜——

  她永遠忘不了當年他英姿颯爽的模樣,因此乍聽見這消息時,她不知有多震驚焦急,卻偏偏無能為力,只能抱著一線希望主動找上媒婆,本以為自己姿色平庸又已高齡二十歲必定無法雀屏中選,幸虧老天仁慈,願意給她報恩的機會。

  想起當年所承受的恩情,她緊緊揪著裙擺,終於鼓起勇氣主動開口。“相公,請問您醒著嗎?”

  回答她的是一長串的重咳,直到好一會兒後才傳來虛弱的嗓音。

  “我醒著。”

  “您沒事吧?”聽著那一聲聲重咳,她不禁迅速轉身面向床內。

  “沒事。”話是這麼說,那重咳聲卻是接連不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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