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雪晴 > 天神的鬼妻 | 上頁 下頁
三十五


  陸結草說沒去過江南,他們便南下到蘇杭,玩遍大街小巷;她說想看看雪山,他們便又折回北方,跑到長白山上去打雪仗。

  到後來,他們的足跡幾乎踏便整個中原,甚至邊關大漠。

  反正,有冷溯雲在,去哪裡都是一眨眼的工夫,方便得很。

  他們就這麼玩著、笑著,誰也不提三個月之期,所到之地的人們都以為他們是再幸福不過的一對小夫妻,也必定會這樣一直幸福下去。

  只有他們彼此瞭解對方心中深埋的恐懼,無論可以裝作多麼雲淡風輕,面對死亡,他們終究還是會膽怯。

  尤其是害怕失去陸結草的冷溯雲。

  她知道他只有在她面前的時候,才會若無其事的揚起笑臉,更多的時候他總是緊鎖著眉頭,望著天空出神。每到那時,她都會情不自禁去喚他,因為她看得出他隱藏的無助。

  她知道他夜裡經常醒來,然後總要輕輕親吻她的臉,確定她的存在。她假裝熟睡,卻清楚地聽見他急促的心跳聲。

  她知道他表面上無視神明的天意,卻每次見到寺廟都要在門口駐足很久,仿佛在祈禱什麼。

  她知道隨著三個月的時間流逝,他的恐懼日漸加深,身心皆疲憊不堪,卻還是對她強顏歡笑。

  她甚至知道自己的可惡。她貪婪地享受著他的一切,包括他的痛苦;將要失去所有的她,連他的痛苦都讓她感到珍惜,僅僅因為那是為了她。

  她好想永遠蜷縮在他懷裡,不用去在意任何人、時間,甚至是生命。

  可惜,她知道她不能。

  她不遺憾,她甚至是感激,感激他給了她超乎想像的幸福。她曾怨恨自己命運淒慘、身世飄零,而現在他將她一生不曾奢望過的愛與關懷加倍給了她。

  她多出來的這段生命,是整個人生幸福的濃縮。

  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裕的人!

  “溫羅,我真的好幸福。”

  她自身後環住他,任他將她的手緊緊固定在腰間。

  “傻瓜。”他輕笑。

  這是他們兩個月來最常出現的對話。

  他知道她沒有騙他,他知道這個時候最鎮靜的是她,他也知道隨著三個月之期將近,他的神經已經緊繃到僵硬,甚至除了她以外貿然靠近他的人,都可能被他出手殺死。

  他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!

  她抬手撫平他的眉頭,“別皺。”

  他擒住她的手,放在唇邊。

  她還在!他感覺得到,她還在他身邊,至少現在是這樣、至少這三個月的幸福不是虛幻。

  她的臉色隨著嘔血的次數增加而益發蒼白消瘦,唇微微泛紫,可在他眼中她依舊是朵嬌豔的花朵,永不凋謝。

  她忽然低頭咳嗽,他忙將她罩在披風之下。

  “冷了,回去吧。”明知道陸結草並非是簡單的傷寒,他依舊自欺欺人的如是說。

  陸結草默默的點點頭。

  一張口就要咳嗽,也許過幾日她連話都說不了。她有些自嘲地想。

  隨著日子的臨近,她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,有時候每天要咳十來次的血。那些血帕她總是小心地收好,等到他出去買藥的時候再偷偷拿出來洗乾淨。

  最近她也益發容易疲憊,有時天還沒黑便早早的睡去;而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正午,而他每次都在她身邊等待,等待她張開雙眼。

  他說,他知道她一定會醒來。

 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又過了幾天,轉眼間,自她第一回發病已經過了兩個月又二十天。

  這日,陸結草的氣色出奇的好。

  “溫羅。”她自屋內出來。

  “睡醒了?”冷溯雲有些意外,往日她總要睡到中午。

  冷溯雲過來扶她在門邊坐下。

  這是冷溯雲為她在湖邊購置的房屋,因為她說喜歡看雲映在水中的樣子。

  她說雲和水本來是一對戀人,可是天與地偏要讓他們分開,令他們一個在天、一個在地;但是雲的影子始終在水的心中,時而靜止、時而蕩漾,他們從沒有真正分開。

  於是,他們將這個湖叫作雲影湖。

  “溫羅。”她輕喚。

  “嗯?”他珍惜她的每一聲呼喚。

  “我想回家。”她的聲音虛弱而縹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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