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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

  “是是是,奶奶知道。”諸葛嬌嬌滿嘴敷衍,眼色討好地勾著他說:“剛才奶奶在廳外全瞧見了,你真是唱作俱佳,宮裡的歌伎都沒你音色好、身段佳,下個月奶奶五十大壽,你就換上女裝,在賓客前照方才表演一次,肯定轟動!到時我多有面子——”

  “哇~~”小娃兒一聽,當場嚎啕大哭。“奶奶您大壽廣邀京城百姓,竟然要我男扮女裝娛賓——嗚,在家裡丟臉就算了,還得丟到外頭去!我哪裡得罪奶奶了,要這麼欺負我?”

  “唉呀!小心肝,奶奶只是說說罷了……”諸葛嬌嬌手忙腳亂地忙哄人。

  “百壽,別哭了。”

  安七巧看見兒子掉淚,心也跟著發酸,不禁後悔方才不該拿乖巧又孝順的他取樂,珍寵地將他抱入懷裡輕哄。

  “你不願意就算了,沒人會逼你……娘的心肝寶貝別哭了,你再哭,娘也要哭了……”

  “嗚~~哥哥別哭、娘別哭……”一對龍鳳胎說掉淚就掉淚,抱在一起跟著湊熱鬧。

  驀地,大廳裡忽然掃過一股令人打從心裡發毛的詭異寒風,諸葛嬌嬌搓搓雙臂,有些膽寒地往後看去——

  喝!她立刻嚇得倒退三步。

  常如毓站在原地不動,一雙比天河還晶瑩的星眸瞅著她,明明看來該是賞心悅目的景象,諸葛嬌嬌卻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了閻羅殿前,正被閻王爺上下打量著,看是要將她開膛剖肚好?還是剝皮拆骨扔油鍋?

  “呵呵……不唱了、不跳了,當天人來就好、人來就好。”

  諸葛嬌嬌一手拉住乾女兒、一手抱住幹孫子,怕死地堆起滿臉笑。

  想她橫行——不,是遊走江湖數十年,向來天不怕、地不怕,連當今皇上都得喊她一聲“乾娘”,沒想到老來遇剋星,這幹女婿的玉閻羅稱號名副其實,光用那雙火眼金睛一瞧,她說覺得一股殺氣沖天,鬼門在自己眼前緩緩開了——

  “兒啊~~”

  左永璿才剛要跨過門檻,被娘親殺雞似的一喊嚇著,當場跌成了狗吃屎。

  “你還好嗎?”常相思像是習以為常地進門扶起夫婿。“大哥,別嚇我婆婆了。”

  “我什麼事也沒做。”

  常如毓聳聳肩,方才還在廳裡不斷盤旋的殺氣,頃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左永璿看看氣定神閑的大舅子,再瞧瞧一臉戒慎恐懼的娘親,不由得好笑地長歎一聲。

  “惡人自有惡人磨,這句話說得還真沒錯。”

  “左永璿!”

  諸葛嬌嬌和常相思異口同聲,不滿的目光同時往他身上射去。

  “不孝子!”諸葛嬌嬌立刻擰起兒子右耳,“敢說老娘我是『惡人』?你皮在癢了是嗎?”

  “你怎麼能說我哥是『惡人』?”常相思看著他,一臉痛心。“我哥為了我才受制於人,被逼行惡,可是這些年他施粥濟貧、鋪橋造路,求助的人何止千百?況且要不是他先一步殺了昏君,你、皇上和南將軍,早在領兵進皇城時就被人千刀萬剮,哪還有命說他?”

  “嗯,幫理不幫親,媳婦說的對!”

  諸葛嬌嬌也聽說了昏君曾對軍士下了咒術,當時,多虧早知此事的常如毓先一步殺了昏君才解咒,所以她對這幹女婿怕歸怕,還是由衷感激、敬佩的。

  左永璿一臉無辜。“我沒那個意思,我只是說——”

  “幹女婿不只救了你們,更救了天下人,功大於過,建國第一功臣非他莫屬,要不是他謙虛不露身份,封王封將也不過分!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,竟然說人家是『惡人』?!老娘是這麼教你的嗎?這江湖道義啊……”

  常如毓冷眼旁觀這“老娘”教訓兒子的畫面,沒啥興趣,倒是妻兒們因為這突來的事件不再哭泣,轉而好笑地看著左永璿這位堂堂“一字並肩王”,乖乖站在廳裡聽訓,他心情也轉好了。

  “百壽,還不帶弟妹上學堂,遲了小心挨夫子板子。”他將妻子拉至身旁。

  “好。”

  百壽向來孺慕文武雙全的父親,對他唯命是從,立刻擦乾淚,又回復端正小大人模樣,和長輩們一一拜別,領著弟妹上學去。

  “相思,今天不用拜了,帶你婆婆和夫婿回府,一大早就吵得我頭疼。”

  “那怎麼行!”

  諸葛嬌嬌頭一個不依,左手拉著兒子、右手牽著媳婦,來到常如毓的長生牌位前,誠心點上三炷清香祭拜。

  “老天爺啊,您可得睜開眼,如毓是個好孩子,做壞事全是被逼的,他努力行善補過,我們大家也每天誠心祈禱,幫他行善積福,您千萬得保佑他長命百歲,和七巧白頭到老……”

  安七巧微笑聽著乾娘的真心祝禱,側首望向丈夫,發現他也微笑看著自己,眼裡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。

  那年,相思所救的美婦人,原來是醫仙之妻,也虧得醫仙看出常如毓並非中毒,而是被下了“同生蠱”。

  在昏君死去的同時,蠱毒也該發作,可或許是蒼天保佑,七巧當時慌亂中喂他吃下的一堆藥,互相起了作用,竟然奇怪地壓制了他體內的蠱毒,幸運地捱到能解此毒的醫仙出現。

  事隔多年,兩人每回想起此事,也不禁慶倖彼此福大命大,更相信良緣天註定,月老肯定早早將兩人用紅線緊緊纏住,他們才能化險為夷、永結同心。

  “嘖!都成親那麼多年了,有必要一大早就恩愛成那樣,膩在那兒手拉手,你看我、我看你,像巴不得把對方收進心坎裡——”

  諸葛嬌嬌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都沒人回應,回頭一看,兒子兒媳跟那對一個樣,拉著小手說著悄悄話,也正情意繾綣,害她突然好想自己的老伴兒。

  “嬌嬌!”

  才想著,便聽見丈夫也的聲音。

  “你果然又跟著兒子他們跑到這兒了!”

  定遠王左承龍快步入廳,一個箭步來到諸葛嬌嬌身邊,將掛在臂彎上的披風往妻子身上一攏,隨即拉著她往外走。

  “不是跟你說了,你風寒未愈,這幾天不准出門,一個不留神你又亂跑,非得讓我擔心才成!”

  “我覺得已經好啦!”

  “好在哪兒?手冰成這樣……”左承龍乾脆抱起妻子跨過門檻。“把手貼在我胸口上,這樣會暖些。”

  “好啦!”

  常如毓和安七巧不禁會心一笑,目光交纏,相信彼此將來也會和廳外那對結婚數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樣,依舊恩愛如昔,情意永世不斷。

  “……貼著就好,別亂摸!”

  “可是龍哥,我就愛你這厚厚的胸膛,摸起來又結實又暖和,可惜隔著衣裳,摸起來真不過癮——咦,你幹麼越走越快?龍哥,你尿急呀?小心別把我摔……”

  後頭的話已經聽不見了,不過留在廳裡的兩個男人心裡有數,王爺肯定不是想去茅廁,而是——

  “如毓!”

  “永璿!”

  在兩個女人的驚叫聲中,常如毓抱起愛妻出廳朝臥房走,左永璿抱著嬌妻朝客房走,滿腦子只想和妻子進房溫存、溫存。

  就在這春風宜人的早晨,在雙方爹娘的“努力”下,一對同年、同月、同日生的表兄妹,即將在九個多月後出生,也將在多年後,讓兩家人“親上加親”。

  那,又是另一個故事了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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