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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


  這間小小醫堂,位在春風大街的街尾。半年前開張時,沒什麼人知曉,若不是貴風茶樓裡幾個掌事兒的主子偶爾進出惹人注意之外,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開了間新藥鋪。

  而在大家口耳相傳說秋平醫堂的女大夫功夫好時,這一傳十、十傳百,傳來傳去便造就門口外邊一條長長的人龍了。

  “歇,殷爺!咱怕死嘛……啊啊啊……痛痛痛!''腳下一個大瘡,居大夫沒兩下就挖了出來,雖然麻藥已經發揮效用,可他光看就覺得疼呀!

  “你那張嘴不是真的在喊痛,只是在窮嚷嚷!”殷孤波瞪了他一眼,撈起桌上自己嗑剩的核桃殼,運氣一彈打中那男人的肩骨,痛得他臉色翻白,喊不出聲來。“這才是真的痛。”

  “孤波!”居月喊了聲,他無端打斷自己的診療,讓她有點發惱。“你別在這瞎鬧。”“咦?真奇,咱這條挑擔的左肩好像沒那麼酸了。”男人原本痛到在椅子上縮成一團,好半晌痛感退去後,肩頭裡的酸疼就沒那麼刺骨,他覺得神奇極了。

  殷孤波挑眉,挑釁地朝居月瞧去,雖然沒說什麼話,但神態看來就是驕傲。

  “殷爺,原來你會治跌打、整筋骨呐,要不也幫老身瞧瞧,這身子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拐到,老是痛得手舉不起……”

  “不要。”不等排在後頭的老漢把話說完,殷孤波冷冷地回拒。

  “歇,別這樣嘛,老身一定不會像娘兒們地喊痛,求殷爺您大發慈悲了。”

  “沒聽見。”殷孤波板著臉,繼續將篩子上的藥材一一放好。

  居月邊替人看病,心底卻留意著殷孤波和鋪子裡病人的互動。從前,他就像個悶葫蘆一樣,什麼也不願搭理,更別談和其他人閑嗑牙了。

  如今她的醫堂開張,他自告奮勇說要做幫手,居月實在不敢領教他面無表情的陰狠尊容。開了條件要他一日笑三次,才肯讓他進鋪子幫忙。

  想不到他還真配合,開門前對她笑,午休時將人攆走後再笑,關門休息時又笑一次,一日三回,不多不少。

  “時候不早了,都晌午了。”殷孤波見外頭天光正烈,開始攆起人來。

  “殷爺,今天茶樓裡的人還沒送飯來,先幫我看看啦!”後頭幾個拉著褲頭,臉色蒼白的病人直嚷著,恐怕是吃壞身子鬧肚子痛。殷孤波沉下臉,瞠大眼就攆起人來,直到符華堂提著飯盒進來,醫堂裡的病人才甘心地離開。

  “我來拿燦兒要喝的藥,滕罡說沒了。”擱下飯盒,符華堂說明另一個來意。

  殷孤波將居月早就包好的藥遞給符華堂,這藥材是居月特別替蔣燦兒開的一方帖子,喝了之後,躺在床上的蔣燦兒身子也很少犯疼。前幾天終於醒了過來,整座茶樓歡天喜地的,都說要辦喜事兒了。

  “歇,居月,臨走前給我拿幾天份的夜薰香,你是不是新調了味兒?很香啊,感覺很好睡呢!”

  “好。”居月回過身,轉到後邊去拿了些夜薰香給符華堂。

  拿了夜薰香和蔣燦兒的藥,符華堂打過招呼後就離開了藥堂,殷孤波便牽著居月來到醫堂的後園用膳,一方的綠意盎然,是她當初一手打理出來的天地。

  “你現在都不回去茶樓只待在醫堂裡,這樣行嗎?”居月替他斟杯涼茶,這是符華堂從茶樓裡替他們帶來的。

  “複應要是沒有說話就是默許了。反正,我也只是個門房,並不是常常有人登門住店。”

  兩人分食著餐盒裡的菜,不時聊著茶樓和醫堂裡的事,平凡得就像是一般天朝裡的百姓。

  回想過去,他們一路走來都是風風雨雨。殷孤波曾經以為自己走上的是一條不歸路,但她卻教會他如何平心靜氣的去看待那份不圓滿。

  再怨,終究會走到盡頭;再恨,折磨的仍是自己。殷孤波用自己的一段歲月,去換得、去領悟到跟前的寧靜。

  “想睡了嗎?】見她吃沒幾口便擱下筷子直打著呵欠。

  “是呀!”居月伸手揩去因打哈欠留下的淚水,轉頭對他淺淺笑著。

  殷孤波替她收了飯盒,按壓她的肩頸,替她除掉一早的疲累,而居月也習慣每回午睡都要枕在他的腿上暫做休息。

  但就當她枕在他腿上快要沉沉睡去時,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聲響。

  “居大夫,救命呀!隔壁王嬸的小猴孫爬牆摔進大溝裡,摔得是頭破血流快沒命啦!”

  尖拔的叫喚聲自醫堂前頭傳來,只見居月整個人彈了起來,像陣煙似的從殷孤波眼前溜開。

  “居大夫!快救命呐!那只小猴孫快死啦!”殷孤波一手撐著面頰,瞪著她離去的方向,那雙墨黑的眼瞳見不到半點喜怒哀樂。

  “不過就是摔破頭而已麻!”他嘴角抽了抽,喃喃低念了句.

  這春風大街上,哪家頑劣的死小鬼不爬牆不摔破頭的?他殷孤波小時候還摔斷一條腿,跌挫一條胳臂,現在還不是生龍活虎的活著?

  自從居月開了這間小小醫堂,這座後園子裡,常常都聽得到殷孤波這種不甘願的抱怨話語——而他自己,竟也習慣了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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