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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


  沒想到這幾日,城內有具遭人剝下皮肉的男屍,傅玄溟遂將計就計,布了這陷阱等候有心人的跳入。

  可惜,那具男屍的特性與戚墨有所不同,這幾個小疑點讓眼尖的戚寶寶瞧出端倪。讓傅玄溟大感意外的,以為文人總有幾個玩玉的嗜好,就算沒有,身上佩個玉飾也不奇怪,但偏偏戚墨敬謝不敏,便露了餡兒。

  「戚墨與你無冤無仇,你卻窮追不捨,究竟用意何在?」

  「難道你以為只有你想要那枝畫魂筆?」丁堯眼眸一眯。「這世上有欲念的,不單單你一人!這些年來,我在趙老頭身邊跟前顧後,就是為了這枝畫魂筆!」

  「愚蠢!」見他手裡那枝蘭竹筆,傅玄溟輕蔑地笑。「你連畫魂筆長什麼樣都不知道,隨便一枝大毫就當真。」

  「你!」丁堯咬牙,那張臉面猙獰起來,被傅玄溟如此羞辱,他怒不可遏。

  隨即,大刀劈向傅玄溟臉面,強勁的刀風令他不禁退了數十步。

  戚寶寶沒想到丁堯竟如此狠心,想上前阻止,又想到刀劍不長眼,要是沒個準頭劈向自己,那可是自作孽不可活啊!疼都疼死人了!

  一旁觀戰的她心急如焚,遂心生一計,掏出畫魂筆與畫魂布,要繪下丁堯的相貌,沒見過兩者合用的神術,戚寶寶心一橫咬破指頭,以血做墨,仔細繪圖,還擔心傅玄溟會應付不來,慌得沁出滿身冷汗。

  專心應戰的兩人哪裡知道戚寶寶的出現?彼此交戰激烈,每一招都要置對方于死地,斷不可能輕易罷手。

  須臾,丁堯見傅玄溟手一收,似乎有機可乘,大刀瞬間劈去,沒想到卻渾身一僵,心口的氣息活像遭人無端掐住,僅是短短一瞬,他的胸膛多了一支分水刺,狠狠地沒入體內。

  「你……」丁堯瞠大眼,不信自己會敗下陣來。

  見他傷重,一向冷情的傅玄溟手裡微微顫抖,卻仍努力的壓抑住。「告訴我,你奪畫魂筆要何用?」

  「問我?不如問問你自己,要畫魂筆何用?」丁堯動彈不得,像是中了妖術一般,就連意志也逐漸渾沌。 「我們都是被欲念侵吞的罪人,難道不是?」

  「我要畫魂筆,是要毀了它。這世上不該有竊人神魂,控其意念的邪物,這種東西,留它不得。」而他所遭遇的身世,便是個血淋淋的例子。「在我知道有此筆的存在後,沒有一日不這樣想。」

  「你少說得冠冕堂皇!」丁堯兩眼怒紅。「畫魂筆能助我一報血海深仇,我奪它有何不對!」

  「丁堯……」

  「趙老頭那個畜牲,當年若無姦污我娘,我丁堯犯不著出生就受罪!那個無血無淚的傢伙,令我清清白白的娘親未婚有孕,被趕出村莊,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!就連病死都無人替她送葬!」丁堯眼底有淚,這些年來被藏在心裡的秘密,同樣在今晚翻湧現形。

  戚寶寶掩嘴,不敢哭出聲來。平日那個總喜歡逗她笑,老護著她的丁堯,竟有如此不堪的身世。

  「趙老頭那只狐狸,利用我來替他奪畫魂筆,他告訴我只要得此筆,就能讓我認徂歸宗,讓我娘入他趙家的砠譜。可惜,我錯了!我不該將他的話全數當真!」

  「所以,你才逼戚墨交出筆來,他不拿出,你便狠下心殺他?」

  「要怪,就怪戚墨膽小如鼠,自己怕得先跳川了。」

  「丁堯,你太傻!」好端端的,做了趙太爺手裡的一顆棋,進退由不得自己。

  「我就是輕信,才以為那只狐狸要彌補我和我娘!」丁堯想起那張猥瑣的臉,便感到噁心。「這些年來,他無所不貪,貪婪的嘴臉連我都要看不下去,但我總盼他拿到畫魂筆後,會真心真意的認我這兒子,到時再勸他向善,悔改認錯便行。」

  但是,他丁堯一錯再錯,天真的以為身上流有一半他趙老頭的血,就能讓他未來的某日能回心轉意。

  「直到今日衙府尋獲那具男屍,畫魂筆已入衙門裡,趙老頭便急著將我一腳踢開,甚至口出惡言,懷疑我的身世。他怎麼糟蹋我都行,就是不准污辱我娘!」她人都進了墳頭,趙老頭卻還可以將她的名聲挖出來羞辱一番。 「殺了他,我並不後侮!我只後侮沒早一點動手,讓他苟活了這些年。」

  「你!」傅玄溟瞠大眼。「你殺朝廷官宦,惡行重大得足以置你於死地!」

  丁堯冷笑,眼中早有全盤豁出的決心。「我本想殺了趙老頭後,拿走畫魂筆和畫魂布,繪下他趙府一家老小的人像,要他們相殘至死,這才能泄我多年的心頭之恨!」

  他們永遠都不知道,他過著的是怎樣毫無尊嚴的日子。他和娘親無論在何處落腳,最俊必定遭人趕走,最後,還淪落成沿街乞討的叫化子,過著和一群野狗搶食的生活。

  為了生存,他們將身為人最看重的面子,都拋至身後,任人踐踏嘲諷,只為了求得一口可溫飽的剩飯餘菜。

  「可惜,卻毀在你的手上……」丁堯眼角滑下淚水,餘願未了,他勢必得帶著飲恨的心情,咽下最後一口氣。

  「丁堯,你可曾想過改變自己的宿命?」傅玄溟問得很輕很緩,就如同問著自己那般。「我們都活在不幸之中,時時刻刻都為自己悲慘的遭遇哀悼著,並且耳提面命的告訴自己有仇非報不可,非得這樣才能活下去嗎?」

  「若不這麼活,我人生究竟有何目的?」丁堯嘴角流下熱血,吃力地問。

  「或許,總會遇上一個肯聽自己傾吐心事的人。」

  「就像你遇上寶寶丫頭嗎?」他笑著問,眼中的戾氣淡薄許多。「可是,老天爺沒那麼眷顧我……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死在你手裡……我也甘願了……」哽在心口的那股怨氣,丁堯吞咽不下去,想費力的吐出,卻無法如願。「大哥……謝謝你這些年……的照顧了……」

  「丁堯!」眼見他含恨而死,傅玄溟終於失控,抱著他倒臥在地的屍首難以接受。「你太傻……」

  戚寶寶握著繪有丁堯的血圖,木然地步至傅玄溟面前,頭一回親眼所見,一條生命自眼前殞落,甚至是顯得毫不費力。

  傅玄溟痛苦地閉上眼,知道丁堯那時突如其來的無法動彈,原來是畫魂筆與畫魂布的神力所致,令他從弱勢的局面扭轉成占上風。

  「我該出手,還是不該?」畫布跌落在地,戚寶寶的話聲顯得破碎。

  「這件事,一開始便無法論斷誰對誰錯。」他們都活在被佈置好的棋局裡頭,而舉棋左右他們進退的,是無所不能的上蒼,傅玄溟只覺得過得太累了。

  他們彼此都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,直到如今才真相大白。原來將所有人系在一塊兒的,不是所謂緣分的那條紅線,而是名為孽緣的執怨。

  蹲下身,戚寶寶拉著丁堯已經癱軟無力的手。往後,他的笑容終將成為往事。

  兩人陷落在遭命運擺佈的無奈裡,冷不防地,一枝鏢銳直地朝戚寶寶射去,若非傅玄溟機警察覺,拉了她一把,只怕那鏢箭就要嵌進她的身體裡。

  「該死!」傅玄溟頭一抬,見數十道身影立在五步遠外,將他們團團圍住。

  戚寶寶緊緊抓著傅玄溟的衣袖。「為什麼又多了這些人?」

  「傅玄溟,交出畫魂筆!」那群帶頭的人厲聲說道。

  「是震王府的人。」終究,震非還是信不過他。傅玄溟謹慎地拉著戚寶寶站起身,抽起立在丁堯身側的大刀,現在局勢若探近身戰絕對是討不了便宜。「畫魂筆在衙府裡,有本事你們就去拿。」

  「胡說!今晚若不交出畫筆,就留不了你的命至五更天了!」為首的男子話一說完,拔刀直黥向傅玄溟。

  一場混戰就起,中間夾了個戚寶寶的博玄溟,做什麼都得瞻前顧後,手腳施展不開來,完全被牽制住。

  數十把大刀抵在傅玄溟的刀口上,戚寶寶嚇得兩眼瞪圓,大氣都不敢喘一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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