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雪靈之 > 可有雁歸來 | 上頁 下頁
三十二


  “大概寶寶出覺得太累了,才走的。”

  “葉染!”他阻止她繼續說下去,她突然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,讓他的心越來越冰涼。

  她被他一喊,也不再出聲,雙眼緊閉著,眼淚順著相同的痕跡,一波波流下。

  他看著她默默流淚,想抬手去擦,沒想到她自己快速從被子裡抬起手,胡亂一抹,抹得蒼白的臉頰一片水痕,人卻笑了,吐出一口氣,轉過身背對他,還幫自己蓋好被子。

  “我要好好睡一覺。”她說,聲音很輕快。

  他沒吭聲,她也沒再說話,不知道過了多久,安靜的房間裡他清楚地聽見她均勻的呼吸。

  點滴打完,他按鈴叫護士來拔針,護士推了護理車進來,順便幫她測量體溫。

  護士叫了她幾聲她也沒醒,睡得安穩深沉,他過去幫護士把體溫計放在她的腋下,仔細地看了她兩眼,她並不是裝睡。

  中年護士苦笑,等待測量結果的時間裡,沒話找話的對站在一邊的柯以勳說:“現在的年輕人心放得滿寬的,剛掉了孩子還能睡得這麼安穩。”

  柯以勳垂下眼,她說過……她太累了。

  他開車回家拿住院的生活物品,臨近半夜,周圍和房子裡都異常安靜。

  鐘點傭人要明天上午才會來,房子還沒收拾過,他愣愣地看著大理石地面上的血跡,黯紅的血點隔幾步一滴,一直綿延到樓上。

  他猛地皺眉一甩頭,孩子已經沒了,多想無益。

  故意忽略,他快步跑上樓。

  因為走得匆忙,葉染房間的燈還開著,房門大敞,門口的血跡更密,他的心一絞,木然地走過去。

  浴室的門也開著,門口的血跡被擦過卻沒擦乾淨似的,漫成很大一片乾涸的痕跡,拖行向放電話的床頭櫃。

  他艱難地深吸一口氣,好像看見她疼得站不起身,滿身是血地爬向電話的情景。

  她的電話,沒打給他。

  他是她的丈夫,孩子的爸爸,她為什麼不打給他?他一陣惱怒,分不清是因為心痛還是失望。

  他握緊拳頭,一直以來,他都以為她是想用孩子換回店面,卻從沒想過,她想換的……

  也可能是他的心。

  他的猜忌、他的冷漠把她和孩子越推越遠,終於失去!

  他想起她的笑臉,想起她站在窗前對他一直揮著的手,想起他不經意間抬眼看見的,她臉上的落寞。

  這些……竟然比她的眼淚更讓他的心陣陣刺痛。

  他看見她放在梳粧檯上的兔子發飾,那幼稚的卡通造型突然讓他意識到,她也不過才二十一歲。

  他可以不愛她,但對她……他似乎過分殘酷了,把她想得太過堅強、太過複雜。

  他收拾了東西,開車趕回醫院,愛她……現在可能還不行,他能做到的,只是儘量對她好一點。

  昏沉的睡眠中,葉染覺得肚子輕微絞痛,腰像被電到似的一麻,意識開始恢復,她覺得腿間濕熱,似乎又有大量的經血流出。

  腦子還有點迷糊,她只覺得自己和平常一樣是月經來了,快速地起身準備沖到洗手間去處理身上的狼狽。

  胳膊一軟,只微微撐起一點身子又頹然倒在病床上,她一驚,完全清醒了。

  “怎麼了?”她聽見柯以勳毫無睡意的詢問,走過來扶起她。“要去洗手間?”

  她尷尬地沉默了一下,事出突然,爸媽和公婆都心神大亂,並沒安排人照顧她,現在房間裡就地和他兩個人。

  當他毫不費力地把她從床上扶下來,她也只能任由他。

  她覺得屁股後面涼涼的,轉頭去看鋪在床上的拋棄式衛生墊,果然紅彤彤的濕了一塊。

  他摟著她的腰往前走,似乎毫無所覺。

  她邊走邊拉睡裙,希望能擋住令她覺得尷尬的血跡。

  因為身體發軟,原本很簡單的事,花了她兩倍長的時間。

  換好了衛生棉,她盯著睡裙上的血污發愁,總不能出去當著他的面換吧?

  門被敲響,她無心地應了一聲。

  門外的他聲音平靜低沉。“我拿乾淨的衣服給你。”

  她把門開了一條小縫,他便把千淨的睡衣遞了進來,她看了一眼,是他從家裡拿來的?

  鼻子突然一酸。

  他等在門口,也不催促她,她換好出來,他乾脆抱起她,把她放回床上。

  她發現,髒了的衛生墊也被他換過了。

  他為她蓋好被子,問她。“要喝水嗎?”

  她搖了搖頭,屋子又陷入靜默。

  她轉動目光,看半躺在一邊床上的他,他雙手墊在腦後、靠在床頭,不知正想些什麼。

  曾經,不懂愛的她,把他的細心溫柔當成愛情,如今,她不會再那麼傻了。那並不是愛情,而是他的愧疚,她黯下眼,她明白的。

  她原本以為天下的事都一樣,有付出,就會有收穫。

  現在她知道了,感情……是沒道理可講的。

  “愛情不能勉強”這句話,氾濫得連三歲小孩都知道,但知道,並不代表就會懂。

  現在她終於懂了。

  如果他能選,她相信他會選擇愛她,然後幸福地和她共度一生。

  但他選不了,正如她再怎麼努力也搶不到他的愛情。

  人心、愛情,都不是人為所能操控的,也不能用付出多寡來計算。

  他發現了她的注視,也淡淡地回看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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