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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簡思聽了,點點頭,不知道為什麼李阿姨要壓低聲音,說的鬼鬼祟祟。李阿姨也看出她的疑惑,湊近她的耳邊,用眼神點了下門外,“奚先生剛趕回來,和老太太出去談著呢。哼,我把那個老妖婆幹的壞事都告訴先生了。”李阿姨義憤填膺又有點兒得意,“虧她也真下得去手,你肚裡的孩子是她嫡親的孫子啊!這和殺人有什麼兩樣!”

  簡思一時有點兒反應不過來,愣愣地看著她緩慢理解她話裡的意思。

  也不知道奚成昊和趙澤是談完了還是聽見房間裡的動靜,推門進來,簡思飛快地看向他,希望看見他擔心關切的眼神,又怕……他洞悉一切的神色。

  他的臉色很難看,眉頭緊緊皺著,當她盈盈含淚地目光看向他,他的表情一柔,很心疼地半跪到她床邊,輕吻著她的額頭,喃喃低語:“沒事了,思思。”

  他的態度讓她的心真正的一松,她抬起手摟住他的脖子,臉埋進他的頸窩低低哭泣,是慶倖還是內疚她自己也分不清了,她害怕失去孩子的脆弱瞬間,真的很需要他的胸膛!

  奚成昊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,眼睛卻淩厲地抬起看站在一邊的母親,趙澤被他責問又痛心的眼神刺得輕輕一哆嗦,抿了抿嘴唇,心裡一片慘然。她是想開了,只要簡思對他好,他能幸福——糊塗點兒也沒關係,可真的見他這樣近乎盲目地維護簡思,生他養他的母親,還是好比被剜了心頭肉。

  跟著他們進來的奚紀桓背靠著牆邊抱臂站著,表情木然地看著房間裡的這一切,他的眼睛竭力在壓制著什麼情緒,因而顯得複雜而深冥。但是他沒有說話的意思,旁觀的態度近乎冷酷。

  “簡思。”趙澤開口的時候,眼睛裡竟出現一種超脫的淡然,“你和成昊說,當時的情況到底是什麼樣的。”她看著簡思,平靜得幾乎好像在說一件根本和自己沒關係的事件。簡思看了她一會兒,躺回枕頭,眼睛無神地看著開著小燈的天花板,原來……已經是深夜了,天棚上的小燈這樣沒威力,暗沉沉的一片讓心情也陰冷冷的。

  她能理解趙澤的淡漠,就算奚成昊認定是媽媽對她下了狠手又能怎麼樣?頂多從此恩斷義絕,只要她還是奚成昊的老婆一天,奚家就和睦不了,趙澤已經不在乎結果了。說出真相——解脫的是奚成昊,母親並不是個喪心病狂的人,對他來說也是種安慰。

  簡思逼自己不去看奚成昊痛苦的神情,他的煎熬會讓她心軟。

  選擇是件非常痛苦的事!

  這一刻她簡直窩囊地羡慕起過去的境況,過去她沒有選擇的權力,只能黯然忍受,她覺得已經苦到極點,無奈到極點。並不是的……當她在補上最後一刀或寬容仇人這個兩難選擇上搖擺不定時,她竟然痛恨老天爺為什麼要讓她抉擇。

  仇恨……的確是種執念,能放下仇恨的都是聖人,都立地成佛了。她可以麼?

  她攥緊拳頭,如果她這時候說出真相,奚太太是來捐棄前嫌的,是來放兒子自由的,奚成昊一定會感動,他本就舍不下父母親情,奚同先去世後,他對母親的態度更緩和了一些,奚太太雖然享受不到完整的天倫之樂,也不再擔心兒子與她決裂而去,所以她能狀似寬容地說出那番話。

  她就等於放過了這個逼死父母的元兇!

  這時候放棄……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又算什麼呢?

  她聽見自己說:“你要我說什麼呢?你再恨我,怎麼報復我算計我都好,放過我的孩子吧。算我……求求你。”

  這句懇求的話被她用冷漠的語調一說,自然就有種極端的憤恨和委屈,奚成昊抓著她胳膊的手重重一收,她感覺到疼痛,卻沒絲毫表情變化。她知道他痛了,但她沒辦法,既然刀子已經刺入肉裡,不如就給個痛快的了斷。往後……她會補償他的,傾盡她的全部心力去補償。

  趙澤看了看奚成昊,淡然一笑,她並沒反駁簡思的話,她相信簡思明白她默認了她的栽贓是為什麼,她已經對她說的很清楚,只要她能讓成昊過的幸福,其他的她不計較,也不在乎了。

  “我走了。”趙澤長出一口氣,似乎從什麼桎梏中解脫出來,疲憊而輕鬆,遲早總要面對這樣的結局,她也算踏實了。所有的人……塵歸塵,土歸土,活著的就好好活著吧。

  奚紀桓站直身子,似乎想送趙澤,奚成昊站起身的時候竟然輕微地搖晃了一下,像是頭暈,又像是腳步虛浮。“媽!”

  他沉痛的這聲呼喚,如同尖銳的快刀刺入身體最柔軟的部分,所有人都顫抖了一下,簡思,趙澤,奚紀桓。所有人都僵住了,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。

  “今天,就讓兒子送你回去吧。”他話裡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,就連懵懵懂懂的李阿姨都聽明白了,今天送,以後就再也不想見面了。

  奚紀桓直愣愣地站在牆邊,這對各自心如刀絞的母子從他身邊走過他都好像沒看見,他的眼神凝聚在虛無的一點,剛才眼睛裡的神采全部都歸於黯淡,他似乎極為失落。

  見奚成昊和奚老太太走的夠遠,李阿姨才撇撇嘴,雖然母子決裂的不算驚心動魄也夠讓人壓抑難受的,她倒現在才說得出解恨的話,“奚先生早該這麼做了,不然真不讓人安生!”

  簡思漠無反應地閉起眼,身體抖得那麼明顯,讓李阿姨都慌了神,“用找大夫嗎?”她徵詢地看著房間角落的奚紀桓。

  “你出去!我有話對她說。”奚紀桓開口了,卻不是李阿姨想問的答案。她的猶疑顯然激怒了奚紀桓,“出去!有多遠滾多遠!”

  李阿姨委屈地捂住嘴快步跑出去,她這麼大把年紀被人這樣吼實在難受,而且是一向親切的小奚先生。今天奚家老闆們都很大火氣,她也只能自歎倒黴。

  簡思閉著眼,她現在沒勇氣面對任何人。即使像鴕鳥把頭埋入沙堆那麼可笑,她也不妨這樣自欺。

  “簡思,我不揭穿你的原因和我伯母一樣,我們只是不想再讓我哥受傷。”他的聲音很冰冷,在簡思聽來,卻比他吼李阿姨的口氣更傷人。“他為你做的……實在太多。我只能奉勸你一句,我哥並不是個糊塗人,他對你的一切包容和寬恕你該知道是為什麼。”

  簡思極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,她的心被他的這幾句話重重錘了幾下,幾乎要不跳了。“你……都看見了?”她知道這句話問的很傻,很徒勞,但她必須說些什麼,不然壓在她心上的沉重讓她本已舉步維艱的心臟更加難受。

  他笑笑,極為諷刺,“嗯。開始我還擔心我大伯母是來為難你的,準備沖下來保護你。”

  又是一錘。

  不是刀,不是尖銳的刺痛,不流血,只是一下又一下的重擊,心臟便要碎成乾巴巴的粉末。

  “簡思,我要謝謝你今天的殘忍和卑劣。”他釋然地歎了口氣,表情那麼像剛才的趙澤,“我終於可以不再愛你了。”

  她已經痛楚得木然了,毫無反應地聽他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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