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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


  “你媽媽情況怎麼樣?”對著沉默了一會兒,苗程遠苦笑著找了一個話題,簡思這才恍然覺得自己就這麼傻站著把他堵在門口十分尷尬,腳步有些慌亂地帶他進里間看了看媽媽。苗程遠是醫生,習慣性地翻看掛在床頭的卡片,看著上面的字跡,他露出淡淡的無奈表情,簡思明白,身為醫生的他比誰都知道媽媽這病是個磨人的病,沒有治癒的希望,只能無休止的拖磨消耗。

  他的眼光從病歷卡片緩慢而沉重地轉移到這間豪華的病房,當然,他很知道這檔次病房的價錢,簡思垂下頭,很多事不用說也一清二楚。苗程遠又陷入沉默,簡思咬了咬嘴唇,“到外面喝杯水吧。”她深吸了一口氣,前幾天她的心實在太亂,精神很差,他打來的電話她都沒有接,因為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。他今天能來……很好,或許,她什麼也不用說了,他都明白。

  放在苗程遠面前茶几上的一次性紙杯裡升騰起嫋嫋的水汽,是靜默對坐的兩人之間唯一活動的景物,兩人沒有焦點的眼光都無心地投注在那抹似有若無的白煙上。“簡思……”他開口,似乎十分艱難,叫了她名字以後,有中斷了後面的話。

  她交握的雙手絞得太緊,指骨都有些發疼。

  “簡思,如果你願意相信我,我願意幫你負擔這一切。”苗程遠鼓足勇氣,把要說的話直白簡單地說了出來。他明白,此刻對簡思而言,他說喜歡她,對她一見鍾情顯得十分蒼白無力,或許這麼有些傷人的現實,但他希望她明白,即使他們不算真正的交往,或許他們之間的感情還不算深厚,但他有誠意,有決心。

  她的微笑那麼苦澀,卻欣慰,她沒有看錯他,他是個很好的人。正因為他的好,她不忍心拖累他,害怕承受不了對他的愧疚。“程遠……”她生澀而親密地喊他,即使她要說的是拒絕,但她卻無法再對他保持冷漠的語氣。

  這是她第一次親昵地喊他名字,他的心重重一顫,湧上來的不是喜悅,而是他拒絕去想,卻心知肚明的無奈。

  “你的心意,我真的感謝……卻無法接受。”她歎氣,需要她歎息的事實在太多,“很多女孩在這時候會說:希望以後能做朋友,程遠,我卻想說,我們不要成為朋友,不要聯繫,最好你把我忘得一乾二淨。你那麼好,不該認識我這樣的人。”眼眶很疼,卻沒有淚水。

  “簡思!”苗程遠終於露出痛苦不舍的表情,“像你這樣情況的病人我見了很多,你不要絕望,不要放棄,不一定像你像的那麼糟糕。保持的好的話,也可能再不復發!如果你心甘情願地選擇……”他遲疑了一下,她任何時候都像初見的時候那麼美好,他不忍用任何侮辱的詞匯加在她身上,“選擇現在的生活,我無話可說,但如果你願意堅持,我……可以幫你!”

  一時間,她的心真的被他誠懇的話語,真摯的眼神打動了。是的,媽媽這次沒有開刀,醫療費並沒多到一個天文數字,她肯堅持還能回頭,但是…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決定試一試,“如果我告訴你,我十八歲那年就懷了一個男人的孩子,沒能結婚,還墮胎了,你還願意幫助我嗎?”她直直地看著苗程遠的表情,不遺漏任何一絲變化。

  苗程遠震驚了,眼睛瞬間瞪得很大,簡思是那麼嬌柔而羞澀的,他初見她的時候覺得她如掉入人間的仙子,即使一身寒窘,即使沉默不語,那種無法抹去的蘭花般的氣質讓人心醉憐惜。或許另一個女孩子對他說起這樣的往事,他不會這樣難以接受,但簡思,這個苦苦支持家庭,艱難求學努力工作的女孩,會有這樣的經歷,實在讓他太過意外。

  簡思看著他眼睛深處的驚駭和掙扎,微微而笑了,僅是這一點點的猶豫已經足夠。一輩子太長,變化太多,承諾太單薄,愛情太脆弱。曾經奚成昊眼中有著山般堅定海般執著的說會愛她保護她一生一世,結果還是沒能做到。他的表情也是這麼誠懇,語氣沒有一絲能夠質疑,她把他的誓言當成太陽東升西落一樣的事實,結果呢?更何況如今苗程遠眼中的這一抹猶疑。

  “我已經太累了,奚紀桓給我的生活讓我不必那麼艱難痛苦。”她輕鬆地說,走上這條路,她再沒一絲回頭的希望,反而走得決絕安心。

  苗程遠看著她,無言以對,是的,就在沒有時間去思考的那瞬間,他說不出不在乎的話。他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力幫助她到底。“我……我先走了。”他的告辭有些窘迫,他來的時候的拳拳真心竟然沒抵過她三兩句就說完的往事,他也對自己失望得很。

  他拉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,愕然愣了一下,想說什麼卻終於一低頭飛快地走了。

  簡思看見奚紀桓略帶冷笑地走進來,他一定什麼都聽見了,不然以他的個性不會任由苗程遠離去。

  他並不高興,眼睛裡卻掩藏了明顯的笑意,走到簡思的沙發邊,拉起她,老闆氣十足地表揚說:“做得很好,值得獎勵。”

  簡思垂著眼不看他,他卻一把抱起她,在她的嘴唇上重重親了親,“你說對了,我能讓你再也不用活的那麼艱苦!”他洋洋得意的說。

  她在他環抱下第一次抬頭看他,對他的心情越來越複雜,以前她怕他煩他,現在呢?她也沒想過竟然碰見一個這麼無厘頭的金主,當初在海圖剛見他的時候,他冷淡傲慢,十分兇殘,張柔說他像孩子,她還很是抗拒。

  如果只是交易,他是個好買家,至少連她都覺得他心思好猜,和這樣的人在一起,當她拋下自己的負擔,就十分輕鬆。

  “你看嗎這樣看我?”他眯眼瞪她,喉結動了動,“受不了。”他抱著她鬼鬼祟祟地向里間張望一下,又試圖尋找病房大門看過來的死角,有點兒急切的樣子。

  簡思嚇壞了,這個人也任性放縱,不顧及周圍情況,“別……別……別在這裡!”她緊張的臉都白了。當過他的助理,她當然知道他“隨便”的程度。“我媽媽就要醒了!”

  她那一臉無措著急卻讓他笑了,她發起急來要麼冷得像鐵,要麼可愛的像糖,他壞心地故作疑惑看著她反問:“你以為我想幹嗎?我只是想找個沙發把你放下來。你是不是有更好的提議?”他嘿嘿笑。

  她懊惱地撇開臉不看他,無賴!

  他坐上沙發,把她摁在自己腿上,很嚴肅地說:“今天你對姓苗的說的很好,我估計我哥……”他惱恨地皺眉,“這兩天也要來,你也這麼對他說,還要說的更狠一點!”他眯了下眼,很欣賞地重複。“就是那句不要成為朋友,不要聯繫,把你忘得一乾二淨,你也對他那麼說!後面那句狗屁奉承話就不要說了,我哥也不是個好人,”他不甘心地一瞪眼,“姓苗的也不是!”

  簡思不說話,驟然噓了一聲,“你聽,有聲音,好像……”

  果然,里間很微弱地傳來孔秀榮的聲音,“思思,思思……”

  第二十五章 責怪

  簡思端著杯子,捏穩吸管喂媽媽喝水,孔秀容的意識還不算太清晰,接到通知的醫生護士都來了,診視一會兒,和簡思說隔天再去做幾個檢查,情況好的話,就可以回家靜養了。孔秀容聽見了醫生的話,似乎很高興,眼睛也有神不少。

  等醫護人員出去,她才注意到奚紀桓。她有些疑惑地看簡思,簡思很緊張,後悔剛才怎麼沒讓奚紀桓先離開。“他……”孔秀容努力地細看奚紀桓,奚紀桓居然被她看得發訕,看見簡思急得臉都蒼白了,他勉為其難地笑了笑,“阿姨你醒過來就好了。”

  孔秀容對他“禮貌”的問候似乎很有好感,想了想,“你就是上回馮華介紹的那個年輕人吧?”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誰還能陪女兒一起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裡。

  奚紀桓眯了下眼,想明白所謂馮華介紹的年輕人應該就是苗程遠,嘴角頓時下拉。簡思知道他的脾氣,飛快走過來,哀求般一扯他的胳膊。他扭頭看她,因為害怕和著急,她的眉頭緊蹙著,黑黑的瞳仁裡浮泛著哀愁的水汽,長而密的睫毛因為求助的眼神而輕微忽閃……其實她很適合這樣的神色,讓人心一下子軟得願意任她隨便揉捏。他翻了下眼,反正苗程遠已經徹底滾蛋了,仔細想起來簡思的媽媽估計也很不待見姓奚的,他清了下嗓子,“對,我姓苗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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