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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靈兒一雙明亮的大眼睛,清澈見底,她偏著頭看他,看他的欲言又止。

  他從她眼中看見的是純淨坦然的感情,最後,他歎了口氣,輕輕地點了一下頭。

  是啊,什麼時候他也變得這麼彆扭,最明白不過的事實卻繞了那麼一大圈,說服不了別人更說服不了自己。

  他早該承認,一個方韶茵,穩穩地占滿心頭,此時,再也容不下其他。

  “她愛你嗎?她會逗你開心嗎?她會為你而唱歌,因你而喜悅嗎?”她仰起臉問,語氣中有些隱忍的落寞。

  他扯扯嘴角,似笑非笑,心思像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。“她不會逗我開心,我卻因她而喜悅、為她心煩,我不知道她愛不愛我,但是……見不到她,我會想念她。”

  一滴淚水從靈兒眼角直直落了下來,她抿著嘴點點頭。

  “靈兒……”沈博奕有些不忍。

  她急忙拭去淚水,笑容重新自眼角綻開。“不……我沒事,我只是羡慕,羡慕那幸運的女孩能得到沈大哥的愛。”

  “愛嗎?”他咀嚼這個字。

  靈兒癡望著沈博奕,從他凝神的表情中看見了困惑,而困惑中卻燃起一簇或許連他自己也未能察覺的火焰。

  她知道自己的身影再也沒有機會映入他的眼瞳。她悄悄起身,背起行李,輕輕地在他發問落下一吻。“沈大哥,祝福你們。”

  “我開車送你回去。”沈博奕回神,伸出手想接過她的袋子,她身子一閃,倒退幾步。

  “不要懷疑自己心底的聲音。”最後,她微笑揮手,對他這麼說。

  沈博奕背部抵著門框,看著靈兒走進電梯,他的左腳踏在門內,右腳落在門框外,十分鐘過去,他仍維持著相同的姿勢。

  突然,像決定了什麼似的,他雙拳一握,快步走進房內,將隨身物品全塞進行李箱,抓起床頭櫃的車鑰匙,沖出飯店。

  車子行駛在夜間的濱海公路,半開的車窗灌進冰涼的海風,漆黑的路面只見車子本身打出去的燈光,鹹濕的氣味讓人誤以為身處汪洋之中。

  沈博奕一人駕著車,往臺北方向走,此時,才明白以前出海回航時,當家鄉的陸地愈來愈近時,謝大哥拎著酒瓶在甲板上往返踱步的那種心情;沈博奕幾乎無法按捺想立刻見到方韶茵的念頭。

  他的手心發癢,胸腔裡溢滿激情,他笑駡自己,花了一個月的時間,動心忍性,卻讓思念益發不可收拾。

  來到熟悉的臺北街道,天空依然不見星光,他看向儀錶板上冷光顯示的時間,淩晨三點十二分,此時,她正睡得香甜吧!

  沈博奕將車停在方韶茵住處附近的空地上,打斜椅背,仰望前方夜幕,等待曙光降臨。

  方韶茵被手機鈴聲吵醒。

  “噢……痛……”她躺在床上,一手按著發脹的太陽穴,一手摸索著放置床頭的手機。

  前晚和一群朋友在PUB整夜狂歡喝到爛醉的她,此時嘗到苦果。

  “該死……早知道就不該多喝最後那杯長島冰茶。”她努力撐起身體,鼻腔裡還殘留的酒精氣味直往腦門沖,讓她直反胃,拿到手機後,半眯著眼想看看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擾人清夢,一個許久未出現的名字躍入眼簾,原本欲按下接聽鍵的大拇指頓時僵住——

  沈博奕?!

  她死盯著液晶螢幕上那三個大字,鈴聲在灰白的天色中響了一聲又一聲,聲聲直搗她的心窩。

  她的手在顫抖,她的心糾成一團,而鈴聲還持續響著……

  此時,她開始後悔昨晚沒再多喝幾杯,最好醉死到聽不見這通該死的電話。

  他不是搞失蹤了,不是去過他風花雪月的日子,去找跟他有什麼鬼默契的鶯鶯燕燕,還打電話來幹什麼?!

  她咒駡著這些日子害她血液裡的酒精濃度激增的可惡男人,害得她到處CALL朋友拚酒,填滿無法一個人面對的黑夜,卻又死不能承認自己因為一個男人,一個自大狂妄、有胃口吃沒肩膀扛的臭男人而心亂。

  段月菱早就忘了當初為了沈博奕,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向她哭訴的心情,快快樂樂地投入下一個“真命天子”的懷抱,還預計要當六月新娘,而當初信誓旦旦說絕對不會暈船的自己,卻落得只能隱瞞心事,假裝無傷。

  她愈想愈火大,最後,沖下床,將電話扔進衣櫥裡,重重將門關上,然後再鑽進被窩,把被于拉高到整個蓋住頭,空氣中只剩微弱的規律聲響,一絲絲抽痛她的神經。

  直到空間恢復靜謐,中止的鈴聲沒再響起,她翻個身,閉上眼打算繼續補眠,眼眶卻在緊閉的刹那間,感到異常酸痛……

  沈博奕合上手機蓋,俯身以兩手支撐著昏沈的腦袋,一夜未眠,原本還處在亢奮的精神一下子跌到穀底。

  四肢像被挑去了筋骨,疲累癱軟。

  他不想揣測她未接電話的原因,卻無法不認為一切可能都是他的一廂情願,她根本不想見他。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,原先撐著自己從台東一路狂飆回臺北的那股衝動,突然變得可笑至極。

  他望著灰白的天空呆坐了十幾分鐘,然後拉起椅背,扭動車鑰匙,因開了六、七個小時的長途車程而僵直的腿再度踩下油門,緩緩將車駛入清晨的霧氣中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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