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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


  “快說。”俞母忍不住掩嘴偷笑,她這女兒真是笨到沒藥救,隨便威脅個兩句就投降了。

  “就、就姊的男朋友今天出國了……”

  “男朋友出國有什麼好難過的?她自己不是經常出國?”

  “這一去就是三年欸——”

  “那又怎樣?三年又不是一輩子。”俞母對女兒的軟弱嗤之以鼻。

  “厚……你跟爸是相親結婚,不會懂的啦!人家在熱戀的時候都嘛是這樣,難分難舍。”少根筋的俞薔居然膽敢笑她老媽有不懂的事。

  “看不出來你也有很懂的事喔?那工作為什麼做得一塌糊塗?”俞母皮笑肉不笑地說。

  “呃……我也不懂,都是看書來的……”

  “我怎麼記得有人連兩、三頁的會議通知都能看到打瞌睡,原來你這麼好學,平常還會看書。”

  “不是書,是漫畫。”俞薔修正。

  “看漫畫不錯啊……”這傢伙又偷偷給她看那種沒營養的東西。

  俞薔後悔莫及,就說在母親面前一定要謹言慎行,怎麼老是忘記。

  “媽,我看我現在去安慰一下姊姊,免得她太傷心,明天沒辦法上班。”俞薔隨便唬瞬兩句就想落跑。“工作要緊嘛,對不對?”

  “去叫她來見我。”

  “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,但不保證……”她邊說邊後退,退到門口時,轉身就跑。

  “姊……你開門,是我啦!代志大條嘍!”俞薔在俞箏房門外聽見悶在棉被裡哭泣的聲音,奮力敲門。

  她努力不懈地敲,敲到俞箏受不了,離開床鋪前來開門。

  “哇——”俞薔見到姊姊腫到面目模糊的核桃眼,受了不小驚嚇。“問世間情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許……”

  “豬頭,說什麼啦……”本來傷心不已的俞箏被俞薔的無厘頭逗笑了。

  “看在我逗你開心的分上,等等聽完我跟媽說的話,千萬不能對我動粗。”

  “我什麼時候對你動過粗了?”俞箏哭笑不得。

  “我跟媽說你昨天在穀正牧那裡過夜……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還說因為男朋友出國所以你很傷心……”

  “喔……”

  “然後媽說要你去見她……”俞薔愈說頭垂得愈低,萬般心虛。

  “不見。”俞箏撲往床上,將被子摟進懷裡。“心情不好,不想再聽她嘮叨。”

  她只是個普通人,也有情緒,也需要時間調適,更何況現在是在自己家裡,難道就不能給她一點時間喘口氣。

  “吼……姊,你豁出去嘍?”俞薔萬般佩服,連忙趴到姊姊身邊。“索性你現在就飛去法國找穀正牧好了,省得在這裡相思氾濫成災。”

  “倒也沒豁那麼出去……”俞箏歎了口氣。“只是突然湧出很多感觸,一時想不開,發洩一下……”

  她知道,明天天一亮,她還是會按時起床,認真上班,接受自己無法改變的事實——她不是員工,不能為了兒女私情影響公事,不能心情不好就蹺班曠職,做得不開心就遞辭呈。

  “我知道啦……不過也別哭太久,我怕你明天早上會嚇死很多人。”俞箏繼續搞笑逗姊姊開心。

  “你太誇張了。”俞箏抹抹臉上的淚痕,哭得如此驚天動地實在太丟臉了,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。

  她愛得太深,愛得太癡,說了誰也不會相信,這是她會做的事。

  打從十七、八歲就訓練自己獨自出國自助旅行,凡事自己決定,自己承擔責任,一談起戀愛完全變了個人。

  可是……為什麼她不能軟弱,不能自私地做自己想做的事?為什麼明明相愛卻要相隔兩地?為什麼母親對她如此嚴苛?為什麼她就只能說服自己接受而無力反抗?

  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?

  俞箏鼻一酸,將臉埋進棉被裡,她已經開始想念穀正牧了……

  生平不會相思,才會相思,使害相思。

  身似浮雲,心如飛絮,氣若遊絲……

  俞箏在紙上寫著,不停、不停地寫著相同的字句,整個人真的就像一縷幽魂,用那僅剩的最後一口氣,強撐著身體走進辦公室,只是關上辦公室門,當沒人看見她的時候,頃刻間就像泄了氣的皮球,再也無法抵擋思念之苦。

  穀正牧已經離開快一個月了,俞箏都不知道她是怎麼捱過這些日子的,食不知味、夜不安眠,失魂落魄。

  俞箏的驟變讓所有人見識到,一個墜入情網的女人有多麼不可思議:前一秒才因聽了一個笑話哈哈大笑,下一秒就莫名地眼眶泛淚,陷入走神狀態;經常飯吃到一半筷子停在半空中,呆呆地望向遠方,一望就是大半晌,問她怎麼了又總說沒事,全公司的人都覺得她有事,就只有她不承認。

  她變得傷春悲秋、變得多愁善戚,無論是一片落在她腳邊的枯葉、飄過天空的一朵烏雲、街邊佝淒的孤單老人,隨便一個景象、一幅畫面都足以引出她的歎息。

  一個月後,李浩念一行人從法國回來,第一件事就是將俞箏找去,看看有沒有少塊肉、掉根發——這是穀正牧千叮嚀萬囑咐的,無論如何,要讓她開開心心的,就像以前那樣。

  但是,穀正牧忘了,他們都不是他,他們都無法讓俞箏打從心裡快樂起來。

  俞箏經常將自己鎖在谷正牧房裡,呆呆地看著空了一大半的房間,就像她的心,被挖走了好大一塊。

  她知道所有人都關心她、擔心她,輪流約她出去吃飯、陪她聊天、看SHOW,無不希望她快快振作起來,但這份關心卻成了她內外煎熬、更痛苦的來源。

  為了不讓人擔心,她笑得好勉強、裝得好辛苦,她連做個軟弱、沒出息的女人的權利都沒有。

  “姊、姊……你快開門,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跟你說……”俞薔三更半夜又來敲俞箏的房門。

  “這麼晚了有什麼事?”俞箏拖了好久才來開門,刻意不開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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