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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歷經這段時間的煎熬,今天,她想對自己好一點,想快樂一點,想只做二十七歲渴望戀愛的女人,而不是外婆的孫女、母親的女兒或是“蔻兒股份有限公司”的經理。

  “白癡。”他笑,但沒有反駁。

  以往,他可不容許兩人之間有任何模糊地帶,也不給她任何期待空間。

  所以,當他笑駡她白癡時,她竟真的白癡地笑了。

  “我可不可以扶著你的腰?”她又問。

  “別搔我癢就好,我怕癢。”

  她伸手往前抱去,十指交扣,身體貼著他的背,就如在街上常見女孩這樣抱著自己的男友。

  她以為她從不在意自己有沒有男朋友,因為工作就是她最好的夥伴,也是她生活的全部,在貼近他的這一刻,她才明白其實她是羡慕的,羡慕那種簡簡單單的幸一順。

  她望著他寬闊的肩線,小心翼翼地收藏這份戚動,就算醒來發現這真的是夢,也是一場及時安慰她孤寂的心的美夢。

  出門沒多久,穀正牧停在路邊,回頭問俞箏。“肚子餓不餓,要不要吃點東西?”

  “要,肚子好餓。”她欣然應好,這些日子她幾乎沒好好吃過什麼東西。

  “那先下車吧,前面那邊的早餐還滿好吃的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谷正牧停好車,向攤販老闆點了煎餃、蛋餅、蘿蔔糕和豆漿,兩人就坐在攤車前窄窄的摺疊桌子前,肩碰肩,挨得好近。

  他們分享盤裡不起眼卻十分美味的中式早餐,穿著舒適的休閒服,有如一對交往已久的情侶,沒有扭捏,沒有做作,自然而親密。

  穀正牧見她吃得津津有味,又撥了幾顆煎餃到她盤裡。

  她隨手拿起一旁的辣椒罐。

  “喂……你吃那麼辣?”他抽走她手中的罐子。

  “他們的煎餃加上辣椒膏好好吃喔,微辣,有點甜甜的。”她搶回來。

  “不就是一般到處能吃得到的辣椒膏嗎?”

  “是嗎?我沒吃過。”她貪心地多加了些,心滿意足地大口吞下一粒煎餃。她猜想是他在身邊的關係,不管什麼東西都覺得特別美味。

  穀正牧哭笑不得,不知道她究竟是吃煎餃沾辣椒膏,還是吃辣椒膏沾煎餃。

  想想,或許她以前根本就不吃路邊攤的。

  她家裡是開貿易公司,穿質地不錯的衣服,出門以車代步,住華廈,受良好的教育和嚴謹的教養,雖然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,但畢竟還是擁有一個優渥的成長環境。

  認識他之後,跟著他們一群人到處奔波,吃沒按時吃,睡也總是隨便找個簡便旅社窩著,他們幾個男人是習慣了,照理說,她不可能習慣,卻從沒見她抱怨或表現出一點委屈。

  一瓶尋常的辣椒膏,她就能吃得這麼開心,穿著太過寬鬆的衣服、不合腳的拖鞋,坐輛跟破銅爛鐵沒兩樣的兩光機車,她臉上,只有愉悅。

  穀正牧這一刻才真正瞭解到她是個多麼難得的女人。

  她的粗線條是因為她沒有太多心機,她對他好,對他的朋友好,是因為她原本就是這麼體貼善良的人,並非他以為的為了什麼目的而刻意討好。

  昨晚,一聲不吭的站在他住處前,見了他卻急忙想逃走,或許就是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,什麼事都往自己肩上扛,壓力大到需要安眠藥才能人眠。

  “笨蛋……”女人家,幹麼這麼好強。忍不住,他揉了揉她的一頭短髮。

  “全世界就只有你覺得我笨。”她捏他的大腿。

  “那就只在我面前笨吧。”他溫柔地看著她。“不夠的話再叫。”

  “可是我今天是窮光蛋喔……”她身上什麼都沒有,只有一串車鑰匙。

  “這點東西,我還喂得飽你。”

  “那我還要吃五顆。”說完,臉微微地紅了。

  是不是昨晚的安眠藥藥效還沒退,以致現在出現幻覺幻聽?為什麼她老是將他說的話、他的眼神、他的動作聯想到愛情?

  一向活潑大方的俞箏,在穀正牧轉變了對她的態度之後,居然也像轉了個性,突然羞澀小女人了起來。

  谷正牧真的帶俞箏到一座位於半山腰上的廟,那輛爬得氣喘吁吁的老爺機車很爭氣的一次也沒熄火。

  俞箏仰望眼前數十級階梯後方這座幽靜的廟宇,古木蔽天,莊嚴肅穆,景致優雅。

  穀正牧站在她身旁,靜默地凝視許久,而後踏上階梯。

  “這是什麼廟?”她跟上,問道。

  “關帝廟。”

  “關公……”她點點頭。“商界很多人都拜關公,不過,我一直不是很明白,關公不是武將嗎,為什麼會變成財神爺?”

  “關公為人正派,義薄雲天、五德兼備,不但受民眾景仰,歷代皇帝也十分推祟,至於為什麼那麼多行業都拜關公,是隨著時間慢慢演變而來,傳說很多。”

  “我想聽,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。”她想聽他說話。

  “據說關公生前很善於理財,發明了簿計法,設計了日清簿,被後代奉為會計專家,另外你聽過曹操設計關公,讓他跟兩位兄嫂共處一室的故事嗎?”

  “聽過,就是『秉燭達旦』這句成語的由來。”

  “嗯,所以香燭業大多是拜關公。”

  “喔……這樣也行。”她忍不住笑。

  “還有,關公手持『青龍偃月刀』,理髮業、屠宰業,所有使用工具跟刀有關的行業也拜關公。”

  “這個就此較說得過去。”

  “另外一種說法是清朝山西商人將關公視為保護神,出門做生意的時候都會祈求關公保佑他們一路平安順利,慢慢地形成了一種傳統。”

  她眼睛晶亮地盯著他好看的唇型,猶如學生崇拜地仰望師長,這大概是他對她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。

  “你知道關公的封號嗎?”

  “不知道,關聖帝君嗎?”

  “關公在漢朝封侯,是五侯中爵位最低的,到了宋朝追封『武安王』,明朝萬曆皇帝封『三界伏魔大帝』,在清朝就有十次加封,一次比一次長,最長的封號是——我想一想……”他屈指計算。

  她等待著。

  “注意聽嘍,『忠義神武靈佑神勇威顯保民精誠綏靖翊贊宣德關聖大帝』,一共二十四個字。”他一字一字背出來,背完不自覺流露出孩童的得意神情。

  “哇!”她聽得一愣一愣。“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?知道那麼多關於關公的故事?”

  “小時候爺爺要我背的。”

  “你爺爺?為什麼?”

  “帶你去看。”

  爬完最後一級階梯,穿過寬敞的廟埕,穀正牧先是面向廟裡的神像虔誠地雙手合十拜拜,而後帶俞箏定往廟門外。

  “你看上面屋頂,還有那些……”他指向屋脊、廟門旁簷牆上雕塑的交趾陶。“這都是我爺爺的作品。”

  俞箏走近牆邊,細看上頭裝飾的人物、龍獸及花草,讚歎道:“好美的顏色,人物表情好生動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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