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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


  肝癌不易診斷,不易發現,通常發現時已經是……已經是末期了……

  “你……在哪裡……”她吸了吸鼻水,以顫抖到無法辨識的聲音問道。

  “台大醫院。”

  “我明天一早就過去。”現在已經沒有班機,只能靜待黑夜過去。

  “嗯。”他的聲音總算露出了點喜悅。

  “我睡不著,我們說說話。”他移到花台邊坐下。

  “不行!你要回房躺下,要多休息。”她聽見電話裡有車輛行駛而過的聲音,判斷他在醫院外頭。

  “聽你的聲音,就是休息。”他微笑說道,連日來的烏雲因為她而消散。

  王雲蘭又讓他這句話給弄哭了,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,飛到臺北。

  想到他的生命隨時可能消逝,她後悔當初沒能拋開道德束縛,留在他身邊,悔恨這個時候讓他一個人待在醫院裡。

  “又哭啦?!”他取笑。“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哭,還是你的眼淚都往肚子裡吞,不讓我看見?”

  “沒有……我沒哭……”她的話,一點也沒說服力。

  “這是報應,報應我辜負你,報應我太貪心、太自私……”

  “你不要這麼說……”她哭喊著。“你沒有辜負我,沒有!”

  他在黑夜中扯出一抹笑,人就是犯賤,非得到這種時候才知道世界上最珍貴,最不能失去的是什麼。

  “紹威,你回房休息,我會搭最早的一班班機過去,好不好?聽我的話,不要熬夜。”

  “好——”他像個不情願的孩子應了聲,不過,今晚,他應該可以輕鬆的入眼

  隔天一早,王雲蘭到達醫院,奔進鞠紹威的單人病房。

  當她看見病床上的他,眼眶凹陷,整個人消瘦、憔悴,沒了以往的光采,她一跨步撲倒在他床邊,握著他的手,泣不成聲。

  “來啦!”他看來精神不佳,但聲音是愉悅的。“別把臉埋著,我看下到你。”

  她抬起臉,哭得眼睛、鼻子紅通通的。

  他用沒插針頭的左手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,笑說:“別哭,我還沒死呢!”

  “你——”她攏起眉頭,氣他把“那個字”掛在嘴邊。

  鞠紹威壞心地沒把自己病情告訴她,他是如此地渴望她的愛,即使他的誤導可能讓她流下一缸眼淚,他只想得到她更多的關注,不願她再離開。

  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刹那,他就明白了,他薄情、冷漠,為達目的使盡各種手段,但是,他給了她所有的愛,他再也無法像愛她那樣去愛另一個女人。

  那顆一公分大的腫瘤,是身體給他的警告,該停下腳步,放下執著,好好聽聽心底的聲音——什麼是快樂、什麼是幸福。就算打造出一棟鑽石豪宅,裡頭沒有王雲蘭,就不會住進這兩樣東西。

  隨著王雲蘭離去而死去的心,因她的出現又開始跳動,在這小小的四方空間裡,什麼都沒有,有了她,他竟有種過去從未有過的滿足感。

  他懂了,他最該握在手中的,不是權利,而是她的手,而這醒悟,還得感謝那個可惡的癌細胞。

  “我好想念你做的壽喜鍋,還有那些豐盛的早餐。”他略帶撒嬌意味地說。

  “等你出院,我做給你吃。”

  “每天?”他問,隱藏心機。

  “每天。”為了給他活下去的動力,她想也不想地答應。

  “我長這麼大,唯一一次到電影院,還是你請我去的,記得嗎?”

  “記得……”

  “我還想有個人陪我去環遊世界,這些年東奔西跑,地球繞了幾圈,卻總是在辦公大樓裡移動,什麼美麗的風景也沒看過。”

  “我陪你去,你想去哪裡,我都陪你去……”她強忍著淚水,一一允諾他的心願。

  她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,她曾向上天祈求,希望鞠紹威一生健康、快樂,所有的苦難都由她代為受過,顯然上天沒聽見,

  她不敢詢問他的病情,害怕聽見答案,她下知道如果他走了,她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?

  她只能再求,如果上天一定要取走一個人的性命,她希望是她的。

  鞠紹威看著她眼中被陽光照亮的晶透淚珠,感動得無法言語。這個世上,或許也只有她,會這麼死心塌地愛上他這個沒心沒肝的男人。

  他心一蕩,起身摟過她的肩,吻上她的唇。

  她閉上眼,心悸不已。

  兩人靜靜感受這份無須言語的交流,如久旱後的第一場甘霖,滋潤了彼此枯竭疲累的心靈。

  “嫁給我。”離開她的唇,嗅著她的發香。

  王雲蘭從甜蜜中醒來,這時才記起他有個未婚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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