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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沒什麼,忽然想起白天看的『動物奇觀』,世界無奇不有啊!”蕭元培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,順道挖苦了絲毫不曉得有人在暗暗觀察她的倪安蘿。

  這個男人嘴很賤,說話很毒,不過他精彩的人生閱歷與過人的本事又教人不得不佩服;他可以狂妄到完全目中無人,也可以沒有理由挺你挺到底,陪你玩到掛,基本上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,讓所有人心驚膽跳卻又感覺刺激萬分,又愛又恨。

  這次,他猜對了——倪安蘿的確是嚇到了。

  突然暗下的燈光和一陣騷動,引起坐在角落的倪安蘿的注意,她轉頭看向舞臺,看見一個隻穿比基尼內衣的妙齡女郎對著台下的男人搔首弄姿,逗得男客們口哨連連,鼓掌叫好。

  她傻眼,臉蛋乍地臊紅,仿佛站在舞臺上扭腰擺臀,讓男人看透的是自己。

  這時,她才發現店裡的客人大多是男性,少數幾個女客身邊都有朋友陪同,她後知後覺地回想起,剛才一進門時服務生詫異的反應是為什麼了。

  她誤闖了女人禁地,就像小白兔闖進了狼群裡。

  倪安蘿立刻抓起皮包,霍地起身,起身後才煩惱要如何從那群亢奮騷動的男人中間穿過抵達櫃檯付賬,而不引起任何注意。

  很難,她感覺到四周已經出現了異樣的眼光,她緊張地四處張望想找個服務生帶她離開,不料慌亂中卻捕捉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臉孔,她定神一看,看見了蕭元培。

  他襯衫衣領敞開,食指中指間夾著煙,其餘三指扣著酒杯,眯著眼,視線穿過幾桌客人定在她臉上。

  那嘴角的嘲諷和看扁人的眼神和昨晚一模一樣,仿佛譏笑她沒膽又沒大腦,瞬間令她血液沸騰,激起無比堅定的鬥志。

  她不好勝,但也不是沒有自尊心。

  倪安蘿用力坐回椅子裡,如尊石雕,非禮勿視、非禮勿聽,將一切吵吵嚷嚷的聲音隔絕身外。

  再坐十分鐘。

  她逼自己調整氣息,定氣凝神,要離開,也要從從容容地走,絕不能這樣落荒而逃。

  蕭元培知道她看見自己了。

  剛剛她站起來明明是想離開,為什麼看見他後反而又坐下了?

  一個看來庸脂俗粉的女人竟然挑起了他的好奇心?她捉摸不定也猜不透的反應撓得他心癢,想一探究竟。

  一起心動念,蕭元培便立即離開座位,走向倪安蘿。

  倪安蘿目不斜視,雙腳併攏,手掌心服貼膝蓋,瞪著已經空了的飲料杯,瞪到兩眼發黑,在在都顯示她有多緊繃。

  當一抹修長高大的身影浮現桌面,她倏地如驚弓之鳥差點彈跳起來。

  抬頭,發現是蕭元培,不知怎的,突然間放鬆了,而且委屈地直想掉淚。

  她是上輩子跟他結了什麼深仇大恨,為什麼一遇見這個男人她整個思想行為都脫了軌,不受控制了?

  明明清楚該早點離開這個地方,卻因為他一個挑釁的眼神就昏頭昏腦地留下來,最可怕的是,看見他,知道他有毛病,心裡冒出的第一個感覺居然是“放心”,至少她見過他,說過話,是此刻這混世中唯一一個熟悉的人。

  她的“蛻變之路”從碰上他就開始一路坎坷,然後她還發神經地覺得有他在真好,這是什麼荒謬的心情?

  “出不去了?”蕭元培往她身邊一坐,一手擱到她身後的椅背上,蹺起二郎腿,揶揄問道。

  她瞪向他,無力反駁,咬得下嘴唇都泛白了。

  她生氣,氣自己懦弱膽小,氣自己不夠潑辣,面對如此惡劣的男人竟連一點還擊的能力都沒有。

  “說聲『請』,我就帶你出去。”他微笑,笑得慈眉善目,像大好人。

  她張嘴,又閉上,硬是不吐出他想聽的那個字。

  “這裡很危險喔!”他指指擠在舞臺邊的“狼群”,然後湊近她耳邊低聲說:“等等那個辣妹中場休息,這些男人就會發現有個單身女子坐在這裡……你想想,男人的欲望被挑起,看得到又吃不到,那該怎麼辦?”

  他嚇她,一邊壞心地欣賞她的窘境。只見她臉色一陣紅、一陣青,身體縮得像株含羞草,心裡已經開始恐慌卻緊咬著唇不求救。

  他沒看錯,果真是只小白兔,而他更高興自己寶刀未老,識人的能力依舊高竿。

  雖然方法頑劣了點,但玩歸玩,至少還摻著點善意,那些話也不單純是想嚇她,這種地方,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。

  “借過……我要走了……”她決定不再執拗,不再為了贏回點虛無的驕傲而跟他繼續混戰下去。

  她會記得,以後離東區遠遠的,杜絕所有再遇見這個男人的可能性,他是她的災星,有他在的地方,她就會敗得糊裡糊塗。

  “請便。”蕭元培不動如山,攤開手,示意她隨時可以離開。

  她站起來,無路可過,要走,就得跨過他的膝部,十分狼狽。

  “你……”又來了,又說不出話了。她簡直是節節敗退,一失足成千古恨。

  見她像舌頭被貓咬掉了,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,他忍不住大笑。

  “走吧,我送你出去。”玩夠了,起身,拿起她桌面上的賬單。“這杯飲料我請你。”

  “不……”她想拿回賬單。

  他不給她拒絕的機會,逕自走向出口處櫃檯,結賬。

  這是他請她的第二杯柳橙汁,“接二連三”,也許……很快他們又將再見面。

  蕭元培的設計工作室就緊鄰著他的住處,由房間內的一扇隱藏式拉門直通隔壁的辦公室。

  他的辦公室一點也不像辦公室,倒像一座小型圖書館,五座移動式的木制櫥櫃上塞滿了各類書籍。

  他購書成癖,成箱成箱的從國內外網路書店訂進來,尤其偏愛繪本、畫冊、攝影集,他常戲稱自己是視覺性動物,所以自覺不美的女人請自動離他一公里遠;他跌宕不羈,愈是張狂,愈惹得女人想征服他、馴服他,但最後往往令自己更加傷心難堪。

  此刻,他席地而坐,隨手可及成落的書堆,一本翻過一本,找尋他記憶中的一張圖片,只為抓住一閃而過但尚未成形的靈感。

  擱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晌起,他瞄了眼,不理,繼續埋首書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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