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惜之 > 負傷天使 >


  晁寧在門口怔愣半分鐘,最後他認出沙發上的小女人,那是他同情心氾濫的結果。

  這算不算女人的魔術?他從沒想過一個僅供休憩的房間,經由一雙巧手,能出現家的感覺。

  是的,家……他想家,想生活在親人之間,只是,他的夢想和家的信念相互違背,年輕的他選擇夢想,然午夜夢回,異鄉遊子思念無限。

  打開冰箱,東一瓶西一瓶的啤酒讓她排了隊,前年的乳酪失蹤,過期的臘腸離去,食物量大幅減少。

  拿瓶啤酒,晁寧走到陽臺邊,雜草叢生的盆栽出現新生機,瘦弱的花朵因滋潤而再度抬頭挺胸,他幾乎快忘記它們的顏色。

  洗過澡,他在床邊躺下,手支後腦勺。

  照理,累了一天,他該儘快睡覺,但不肯休憩的雙眼,從自己腳板看到沙發上的女孩。

  她睡得不安穩,翻來覆去,細眉皺緊。

  作惡夢?對異國的不安全感?晁南想起自己初來乍到時,無法成眠的夜裡。

  是同理心,帶著一點點同情,他起身抽過毛毯,走至她身邊,他發現她穿著襯衫入睡,長髮未幹。

  七月的法國日夜溫差仍大,一不仔細容易犯感冒,他拿來大毛巾和吹風機,考慮該怎麼下手,才不至於把她吵醒。

  他的考慮不長,淺眠的程黎醒來,揉揉惺忪睡眼,對他發笑。

  把毛巾和吹風機遞給她,拋下一句:“把頭髮弄幹,沒有保險,在這裡看醫生很麻煩。”

  她從袋子裡拿出一瓶成藥放在沙發,然後寫字。“我是護士。”

  “做護士就有生病權利?”

  她不同他爭辯,拿起吹風機,三兩下把頭髮弄幹。“你餓不餓?”

  “你餓了?”

  “有一點。”

  聽過她的回答,晁寧起身,從櫃子裡找到兩包泡面,倒進碗裡,從水龍頭接些生水,然後塞進微波爐,短短三分鐘,泡面煮成。

  這是她第一次見人用這種方式煮泡面。

  他把書桌搬到床邊,再將熱騰騰的泡面放在桌上,她坐床、他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,面對面,吃泡面。

  拿起叉子吃兩口,她在紙上寫下不禮貌問題——

  “在這裡,生活很困難嗎?”

  他認真想她的問題。

  “不難,但如果你堅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,很困難。”

  “我不懂你的意思。”

  “只要有一技之長,找個賺錢工作不難,但如果堅持做自己喜歡的工作、堅持自己的理想,那麼,辛苦跑不掉。”晁寧加深解釋。

  這些話他從未和任何人討論過,卻在這樣的夜晚,對一個稱不上熟稔的女人說起。

  “畫家是件辛苦卻不討好的工作,對不?”她問。

  悲憐的瞳眸裡,寫著她特有的淡淡哀愁。

  “對。我們經常在『想要』與『必須要』之間掙扎,我們希望每分每秒都用來畫自己想創作的東西,但為求生活,你必須畫別人喜歡的、容易賣出的畫作。”

  “是不是,失去觀眾,藝術便不算藝術?”

  “很可悲的說法,但我不得不承認,你的話中有一部分是對的,藝術的價值常取決於多數人的主觀看法。”

  “所以,我的作法是正確的,我不把畫畫當工作,純粹拿來當娛樂,那麼我的作品價值由我自訂,我說它是藝術它就是藝術,不必考慮任何人的眼光。”

  她的話牽動他的心,是啊!當作品的價值取決於自己、當他決定自己的藝術是藝術、當他不用為了生計鼓吹別人認同他的東西……繪畫在他生命中,會不會更形重要?

  “你喜歡畫圖?”

  “嗯,沒有名師指導,我的圖畫只是小兒科作品,但我在畫畫的過程很快樂,快樂得可以忘記生活周遭所有的不愉快。”

  “你的生活中有很多不愉快?”

  “誰沒有,何況是我?”

  苦笑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這句話不曉得是誰創造出來?居然能把人生形容得這般貼切。

  “何況是你?什麼意思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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