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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

  將頭髮在腦後紮成一束,程黎走出屋外,晨露美麗,朝陽絢爛,簡單的人生本該有簡單的愉快,可惜她無心享受造物者的禮物,晦暗心情容不下良辰美景。

  籬笆上的信封比剛發芽的青江菜更吸引她的目光。

  走近,打開信封、抽出信紙,上面的字句刷白了她的臉龐。

  程黎,你是個差勁女人,自以為是、自做聰明,以為犧牲是人生重要的信念,從不考慮你的決定是否影響另一個人,你該為自己的錯誤性格說對不起。

  是誰?是誰放下這封信?自從搬到這裡,她從不與任何人交涉對談,誰知道她是程黎?她慌亂地奔出屋外,四下找尋。

  沒有,根本沒有半個人,她回到小屋,手裡仍牢牢握住信箴,然後,她看見了,信箱裡又有新信,她急急打開。

  你怎麼會以為離開,我們便有幸福可言?你怎麼認為看不到我們,我們不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哀慟?誰說我願意成為你的條件,供你與人談判?我無辜,我的愛情更無辜,你毅然轉身,留下我在這裡苦苦思念。

  淚濕頰邊,那是他的口吻呀!把信紙貼在胸口,揪痛的心,揪痛她的指控呵。

  三百多個日子的夜不成眠,我想著你躲在哪個角落哭泣:你在我每一件公文裡,張著一雙無辜眼睛。我沒辦法忘記你,一如沒辦法抹去在法國的那段歲月痕跡,要不要,再給我一次車禍,再撞失我一段記憶?那麼我會好過些一點,不至於讓相思蠶食人生。

  他說思念?為什麼袖喬不溫柔地替他擦去思念?為什麼袖喬不用另一段愛情替他掩蓋已成“過去式”的愛情,別讓他在公文裡看見她的無辜眼睛,猜想她躲在何處哭泣?

  你沒忘記過身為妻子的權利,我又哪裡忘記過把你擺在心底,隨著每次心跳震動,一次次低訴我愛你。我愛你,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,你可以忘記我的堅持,怎能忘記我的專一?愛情無法更替,只有你,是我的唯一。

  你要兒子活下去,我何嘗不願意?你看不到我的盡心盡力,至少相信我,牽著我的手,讓我領你一步步走下去,你不該半途出局,留下我一人空白欷覷。

  她不想出局,從來不想啊!是時勢迫她,是她誤判這是最好結局,她不想他空自欷歒,一點都不想,淚水模糊視線,剛抹去又添上新濕意。

  “我從沒愛過袖喬,婚姻純粹是兩家長輩的需要,宇文伯伯需要一個『半子』接手他的事業,我父親希望兩家公司合而為一。新婚夜,我告訴袖喬我的抱歉,說我只能拿她當妹妹,無法同她成為夫妻,她哭了一夜,那夜為我們的婚姻敲下第一道裂痕。”

  晁寧的聲音出現,她猛然抬頭,看見他清瘦身影,四目相交,暖意流過,晁寧空虛的心再度飽滿。

  他一樣惡霸、一樣不顧她是否反對,堅持抱住她,堅持把她壓在自己的心窩間。

  她是他正確的肋骨,她回了原位,胸腔中的刺痛感轉眼消滅:在她之前,安裝任何一塊“肋骨”,都會讓他的身體發生排斥,隱隱的痛,日復一日。

  “袖喬說愛我是一輩子的事情,我沒認真聽進去她的話語,我相信錯誤的迷戀終會清醒。我成天忙於工作,她忙著在雙方家長前演戲,假裝我們琴瑟合鳴。

  兩年過去,她終於不耐煩演戲,她開始交男朋友,開始在外面過夜,一直到被我父母親發現,主動找我談。我回家,累得連說話都不願意,淡淡地要求她別忘記自己的身分是顏太太。

  從那次起,她更瘋更刻意,似乎要惹起我的火氣才滿意,我不再理她,隨她去。這是我們婚姻的第二道裂縫。”

  這是他們婚姻的真相?程黎訝異。

  “她懷孕了,我很清楚我們從來不是夫妻,孩子根本不是我的,但我體諒她的無奈和無辜,同意給她時間解決。

  那天,我在醫院見到你,我們的愛情接軌繼續。我對袖喬讓步,同意由她主動向雙方父母提出離婚,也同意收養她的孩子,沒想到這個同意讓袖喬覺得自己有空間努力,認為我會為孝順妥協婚姻。

  小琛住院、動手術,我決定再不能任由袖喬無限制拖延,於是我找來雙方長輩,開誠佈公地把你我之間的事情說清楚,接下來的事情,你都知道了。”

  程黎點頭,貼在他胸口的手,為他的心感到委屈。

  “聽說婚禮那天,袖喬找你談過,你們談些什麼?”在家族聚會中,袖喬的表哥無意間說出陳年舊事,晁寧才知道有這段。

  搖頭,她不想再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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