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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


  亮君贏了,在深深陪她上下幾十次樓梯後,她產下一名小男嬰,所以他的小名是寶寶,至於深深肚子裡跑輸人的傢伙,只好喊貝貝。

  當護士把洗得乾乾淨淨的小男嬰抱到母親面前,深深看到亮君臉上的驕傲,身為母親是多麼令人驕傲的事啊!

  若是可以……她願意用一切,向上帝換得身為母親的機會,只是,她擁有的東西不多,連生命都在上帝囊袋裡,她哪有籌碼和上帝談判?

  “深深,你看他長得多好。”

  亮君不停碰碰他的小臉、碰碰他的小手,一個小小的生命在逆境中形成,他沒放棄一絲絲生存的機會,她該為他喝采。

  “他的眉毛很濃。”深深說。

  一個白淨的小男嬰居然有兩道濃眉,特殊得可以!

  “他像他。”

  亮君點頭,想起工藤靳衣。分離多時,每次想起,她依舊有哭的欲望。他還周旋在大老闆娘、小老闆娘、粉紅老闆娘中間?或者娶了條件資格相符的餘瑛潔?她不知道。

  看著亮君的黯然神情,深深抬起她的下巴,要她看自己的嘴形。

  “亂講,他手長腳長,一點都不像倭寇。”深深努力把氣氛弄輕鬆。

  “工藤靳衣很高啊!不像倭寇,大概是他有來自臺灣母親的遺傳。”亮君知道深深的用意,撇開傷心,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小生命。

  “我可以抱抱他嗎?”

  “當然。”她把孩子遞給深深。

  碰碰他白白的小臉、皺皺的額頭,不曉得要怎麼養,才能將他養成一個豐腴的小傢伙。

  “我的貝貝生出來也會和他一樣嗎?”

  “會吧!我們看一樣的東西、吃一樣的食物、做一樣的胎教,我想他們一定很有夫妻臉。”亮君笑說。

  “那麼……如果我沒有機會抱貝貝,抱寶寶也是一樣的,對不對?”抬起眼,帶笑的臉龐閃過兩行淚。

  “深深,你有機會的,一定會有。”

  亮君握住她的手,淚水跟著滾下。越接近生產,她們越不敢談論這個話題,每談起,便是禁不住的傷心。

  “我但願有,可如果……如果我真的不在,亮君,你必須一個人當媽媽、當爸爸,我知道很辛苦,可是我沒有別的人可以託付……請你好好扶養貝貝長大,要真有下輩子,我做牛做馬還給你。”

  “傻瓜,下輩子我又不當牧童,你做什麼牛馬?”摟住深深,兩個人哭成一團。

  “亮君,我好不甘願,不甘願就這樣死了,可是……不甘願又能怎樣?”

  “不會不會,你好久沒發病,從貝貝五個月後,你再沒住院、再沒吃藥,我們說過,為母則強的,對不對?”

  不對!她的心臟常覺無力,她昏倒的次數一次比一次更密集,只是她不想浪費,想把錢省下來給孩子買奶粉。

  “亮君,如果日子過不下去,把木瓜園和房子賣了,再不行的話,他每個月給我的五幹塊歐元,拿出來用吧!”

  “不行,那是你的驕傲和自尊,說什麼都不能動那筆錢。”亮君搖頭。

  “孩子和驕傲自尊相比,我選擇孩子。”

  “不會的,一定有更好的選擇,比方選擇你健康、孩子活潑,選擇我們兩個不需要丈夫的女人一起努力,為孩子打下一片事業江山。”

  亮君一點都不去設想最壞狀況,但是……深深不能不多替她和孩子著想。

  “如果貝貝是不健康的……我不想她和我受相同的苦,放棄搶救吧!把她葬在我身旁,我親自照顧她。”

  “不准說不吉利的話!我們約定好,歡歡喜喜迎接新生命,你會安然度過、貝貝會健康正常。”圈住深深,她拒絕聽這種話。

  “我只是遺憾,遺憾不能再見他一面,聽聽他的聲音,就是聽他罵我也好。”

  “笨蛋!奎爾,李伊不值得你愛他。”

  “工藤靳衣也不值得愛,你仍然無可救藥地愛上他了,不是?”

  “是啊!我們是兩個大笨蛋。”

  “亮君,我想他,要是能再見一面就好了,通常死刑犯可以要求一個願望,我的願望是見他,一面,只要一面……”

  她也想啊!也想再為靳衣煮一次湯圓、也想再享受一次:貝工福利”……

  深深哭了,亮君也哭了,兩個女人的淚水匯流到孩子的頰邊,生命的形成需要女人付出多少犧牲?

  夜半,深深在病床邊照顧未出院的亮君,突然陣痛催逼,她搖醒亮君,說她不行。

  話方出口,深深痛暈過去,亮君顧不得自己也是病人,扯下點滴,連拖鞋都來不及穿,她捧著下腹到護理站喊救命。

  躺在病床上面,深深有短暫清醒。

  一群穿白衣的護理人員在她身邊奔跑,天花板一盞盞燈迅速掠過,她看見剛生產完的亮君牽著她手,不放。

  她發不出聲音,但她曉得亮君能讀唇語,她打開嘴巴,重複說:“替我照顧貝貝,當她的好媽媽……”

  “我會!我一定會!”亮君大聲回答。

  她有好多不放心,可是死神的腳步越行越近,再不放心,終是得捨棄。“替我愛她、替我寵她,告訴她,我好愛好愛她。”

  “我知道、我知道。”亮君淚流成河。

  “我抱歉,無力當個好媽媽,我求你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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