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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又是一個篤定,她固執,他比她更甚十分。

  “打電話呢?聽說撥打006或009不太貴,只要我們算准通話時間,不干擾到彼此的睡眠……”

  “不准、不行、不可以、不要,我說不,你聽懂沒?”

  他終於甩開她的手,緊握住她的肩膀,止住她的喋喋不休。

  “聽懂了。”輕輕地,她回答。

  很好,她終於聽懂他的不,但下一秒,她讓他想吐血。

  “問題是,我們不聯絡,要是失去彼此的訊息,我們的二十年之約怎麼辦?”

  深深有憂慮。

  “沒有二十年之約,我保證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。”

  她每個問句都讓他的心情動搖,每分鐘都可能留下他的腳步,他不要同她約定、不要再傷害母親。

  別過身,他又用背脊看人。

  沒關係,她繞他繞慣了,繞過一個直徑六十公分的半圓圓周,來到他面前,她不肯放棄任何一分失望。

  “你答應過我,帶我去登巴黎鐵塔、帶我去普羅旺斯。”她嚷嚷。

  “我後悔了。”四個字,他否認約定。

  “好吧好吧,都聽你,不寫信、不打電話,假設我們斷了音訊,卻又能在二十年後見面,你肯不肯承認緣分?肯不肯帶我遊巴黎?肯不肯和我訂下下一個人生?”她讓步。

  二十年的渺無音訊後還能再見面?她實在樂觀得過分!

  “好好過你的日子,不要想我。”他下命令。

  “你沒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
  她追著奎爾要答案,是不是若干年後,緣分將他們牽扯,他願意給她一個微笑,告訴她恩怨是過往雲煙,到時,沒有太多的情緒垃圾,他願意待她好、願意承諾她下一輩子共守?;

  “好吧,不打電話、不寫信,你慢慢存錢,不可以用我給你的錢,如果你能飛到法國,我帶你去遊巴黎。”

  他終於鬆口,因為他太現實,現實得知道,她口中的“如果”不存在。

  深深笑了,終算逼出他的首肯,點點頭,二十年之約存在,生命燃起新希望。

  機場廣播,要奎爾準備登機,深深鬆開他的手,輕輕揮著,再見再見……終有一天他們會再見,她深信人生中有種重要東西,叫作緣分。

  揮手,他背過她。

  她揮手再揮手,口中的再見一遍遍,再見、再見、再見……即便此生無緣,他們終能再見……

  看不見他了,她還是隔著玻璃,一揮再揮,再見……再見……

  奎爾離開臺灣三十天了。

  每天早晨,深深坐在院子前的臺階等待,等待騎摩托車的郵差經過家門前。

  即便他說過不寫信、不打電話,她還是在固定時間裡等待郵差,還是把電話放在床頭。

  她在等待他的“一時興起”,也許夜深人靜,他想起他們曾經的愉快光陰,拿起筆寫封信,送她一份驚喜;也許,他會撥電話給她,聽聽久違的聲音。

  遠遠地,她聽見郵差的機車聲音,心懸上,她在心中讀秒,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,她和郵差的眼光接觸,然後……她看見他眼裡的抱歉。

  失望,很多次了,可她學不來灰心,所以明天,同一個時間、同一個臺階上,會坐著同一個身影。

  三十天過去,前五天,深深在床上度過每一分秒,她累壞了,仿佛再多的睡眠都不夠。

  之後的幾天,情況梢梢好轉,她跟李媽媽接了代工回家做,薪水不多,但維持溫飽已足夠,對於物欲,她的要求向來不多。

  然而這星期開始,她又覺得累了,常常工作不到兩小時,就頻頻打瞌睡,或者,她的心臟不能負荷過大情緒,或者,太多的失望讓她承受不起,總之,她很累,累到有些心驚,累到她不得不正視問題。

  好吧!下星期,疲憊情況再不改善,她就去看薛醫生。

  支著膝蓋,她緩緩站起來,樹葉底下一個個閃亮的小光圈,閃過她身體。

  叔叔教過她,那叫針孔原理。什麼是針孔原理?叔叔說,光是直線進行,當它透過針孔時,會在光屏上產生一個清晰倒立的影像。

  她的愛情也是直線進行,透過針孔,她看見一個倒立的自己,不快樂、扭曲,卻捨不得放手愛情。

  直線進行的愛,撞上牆壁,再也透不過去,愛情照不亮他的心,卻在反射時,灼傷她的眼睛。

  灼熱的眼、灼熱的淚水,她不怕痛,堅持守候有他的愛情。

  大門外,一部黑色的大轎車停住,煞車聲引起深深的注目。

  她呆呆看著車上走下來的男人,他是白種人,褐發藍眼,身高有一百八,深邃的眼眸裡帶著微笑。

  他對於深深的第一印象,不錯!

  “請問你是……”直覺,她用法語和他交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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