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惜之 > 紫珂格格 | 上頁 下頁


  “爹爹,別和娘慪氣,娘有娘的委屈,何況您用一間店去換一塊玉珮,的確是有欠思慮了。”紫默輕拍娘的背安撫她,卻被她不領情地伸手架開。

  “女兒,老爹開了十幾年店實在是開膩了,早想把店讓出去,這會兒有機會能帶著這些年攢下的銀子頤養天年,何樂不為?”

  說完他把頭朝向琴姑,語氣變得粗暴地喝斥:“憑什麼我要辛苦一輩子都不得休息,你這瘋婆娘不要把每一筆賬,都往紫兒身上算!”

  “我是瘋婆娘?你才是老怪物!誰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,你根本就貪上這小妖精的美色,想把她養大納為妾,你以為你的私心沒人看透?可惜啊!可惜!女大不中留啊!眼下不就勾引外面的野男人拐走你的店了,再不用多久,你那些家當就要全落入人家的口袋裡。”

  “娘,紫兒知道您心裡有氣,但別這樣說我、說爹啊!”

  “說你?我還想打你呢!打死你這狐狸精就不會搞怪了。”說著抬手就要往紫默身上打。

  胡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,狠狠地撂下一句:“你等著接休書吧!”說完拉著女兒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
  胡男的恐嚇讓琴姑對紫默更加恨之入骨,她忿忿不平地朝著漸離漸遠的兩人狠聲低語,“好!你等著,是你對我不仁在先,休怪我對你不義。”

  夜裡,紫默拿著玉珮細細端詳,觸摸著栩栩如生的龍雕,他的身影又纏上心頭,他是怎樣霸氣的男人呵,鎮日盤旋在她的腦海,怎麼也驅趕不離。

  想起他譏諷的表情、那股不容人逼視的氣度,她就渾身泛起一陣顫抖。像他這種人要一個小小的古月齋有何用途?她歎口氣,這種心思深沉的男人,她恐怕永遠都無法看透。

  “失火了!快逃!失火了!”

  一陣擾攘的叫喊聲,震驚了她的知覺。

  “小姐!快逃!火勢向這邊燒過來了。”阿璧破門而入,神色倉皇的握住她的手,不由分說他將她往外拉。

  一時間,府裡的僕役紛紛往門外沖,熾熱的空氣灼得紫默雙頰潮紅。猩紅的火迅速地在一幢幢屋舍裡奔馳、遊竄,烈火將夜牢照得如白書般明亮。

  忽地,她遙遙望見爹爹顫巍巍地往早被大火吞噬的庫房跑去,她甩脫阿璧的手往爹的方向飛奔,卻仍來不及救回生,她眼睜睜地看著爹投身于大火中,看著他的身體在大火中痛苦地扭曲變形。

  她的淚水不禁哀慟的撲簌流下……

  第二章

  破舊的木屋裡,“尋春閣”的劉姨娘蹺著小腳,和琴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嗑瓜子聊天,不理會在地上站得雙腳麻痹的紫默和阿璧。

  門外的保鎮無聊地用腳尖在土堆裡挖土坑兒,暗地埋怨這兩個小娘們真難搞。

  跪倒在娘的跟前,紫默低聲哀求:“娘——別賣掉我,讓我跟在您身邊,一輩子服侍您好嗎?”

  “你服侍我,誰服侍我的肚子,誰賺錢讓我過日子?誰送我棺材本?我可不想裹著草席往路邊一埋,就這樣草草了事了。”琴姑冷冷地說,撇過頭望向劉姨娘。

  “我說胡小姐,你呃福也享啦、好日子也過足了,胡家好歹也對你盡心了十幾年,現在胡家有難你就不能放下身段,幫幫胡家嗎?難不成你要胡夫人七老八十還到『尋春閣』賣她那張老面皮?何況你爹還在等你的賣身錢下葬呢!”說完劉姨娘對著琴姑詭譎的一笑。

  “我會想辦法養家的。”紫默急切的回道。

  “你手不能提、腰不能落,難得劉姨娘好心肯幫忙,否則我下半輩子要靠什麼吃飯去?”要不是顧慮著傷了她的臉會賣不到好價錢,她早早一巴掌就賞過去了,哪由得了這狐狸精在這邊東拖西拉、抵死不肯上路。

  “娘——我可以賣刺繡維生。”

  “然後有一頓沒一頓、苟延殘喘的過日子?你當我是白癡隨便哄一哄就成啦!”

  “那麼——我懂玉石,我會努力再幫您掙回一間店。”

  “如果古月齋還留著,或許我會考慮你的意見,可惜古月齋被你死鬼老爹為一塊沒價值的爛石頭弄沒了,是他沒給你留下後路,你要怨就去吐他幾口口水去。眼前嘛!你只要趕快跟劉姨娘走,別給我添麻煩,我就感恩不盡了。”她毫不留情地說。

  想到這根眼中釘馬上就要去過那種——送往迎來、一雙玉臂枕萬人的日子,她就心情大好,一面說一面眉開眼笑。

  “夫人,看在小姐喊您一聲娘的分上,哪有做娘的捨得推女兒入火坑的,“阿璧吞不下那口氣,硬是出言怒問。

  “你不提我還不氣,今天你說了,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,要不是這個敗家女,阿男那個蠢蛋會一箱一箱玉器往她房裡搬?憑我們這些年攢下的銀兩怕買不上幾百畝田地,哪會大火一燒,連個根底都燒得一絲不剩?讓我連個棲身處都沒有?擺明瞭就是你家小姐命硬,再說我可沒那好福氣當她的娘,誰知道她是那死老頭從哪裡撿來的雜種,連連克死兩個爹,我要再把她留在身邊,難保我能活過今年臘八。”

  “娘——您是執意要把我賣了?”她的一席話終於打消紫默對琴姑的感恩之情。也好!欠情還債,就讓她欠胡家的就此一筆勾消,她的幸福早在火場裡燒成灰燼了。

  “沒人會笨得把一百兩往外推的!”她冷哼一聲,不被紫默楚楚可憐的表情影響。

  “好!我答應您,但是求您放過阿璧吧!”她語帶哀戚面容肅穆的要求。

  “說得簡單,好歹她也值十二十兩。”琴姑一口否決。

  “她這些年在胡家做的,沒功勞也有苦勞,請您饒過她吧!”

  “行啊!你馬上變出二十兩給我,我就隨她自由。”

  “娘——”

  “別喊我娘!我沒那麼硬的命讓你克,劉姨娘,錢我收下,人你帶走吧!”不耐煩再和她們瞎蘑菇,琴姑提起桌上的錢袋,頭也不回地往內屋走去。

  劉姨娘打個手勢,兩名高壯的保鏢,一人拎起一個往屋外走。

  紫默安靜地跟著保鏢往前行,任心被哀慟一寸寸的腐蝕。

  路人的眼光紛紛落在她們主僕倆身上,有驚懼、有鄙夷,也有替她們感歎的。人生本就是一連串的無可奈何吧!

  紫默仿佛又變回十幾年前,那個躲在街角因親爹死亡而無所適從的小女孩。但——她不求饒,她有她的自尊和傲氣。

  阿璧走在後頭讓劉姨娘和保鏢緊緊壓著,不甘心地嚎啕大哭、掙扎,她一聲一聲的悲啼壓在紫默心裡沉甸甸地,心如刀割。

  是她害了阿璧這樣一個潔身自愛的貞潔女子,她有罪。

  她克父、她賠上古月齋、她是個敗家女……可是——阿璧有什麼錯?

  她和阿璧兩人同年進了胡家大門,一為主一為僕,一個享盡疼惜、一個付盡勞力,憑什麼家道敗落的今天,她還得為主人賠上自己的一生?就算要償還胡家的養育之恩,也不關阿璧的事啊!不行!不管如何,她都要保住阿璧!不允許她參與她的悲哀。

  咬咬唇,她下了決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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