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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尋君沒等天陽,逕自走出醫院。一陣寒風襲來,她冷得縮起脖子。冬天到了!等冬天走到盡頭,她將會消逝在這個世界。揮去頰邊的熱淚,淚水是她身上唯一有熱度的東西,但它的能量太小,溫暖不了被冰凍的心。再見了,早夭的愛情;再見了,年輕的生命;再見了,美麗的世界。她已經死心地對天堯不再存有任何幻想,是天陽和她自己合力拔除掉那棵希望的幼苗。

  她盲目地讓腳步交叉前進,淚珠一滴滴地滑下。這世界上總有人該扮演配角,心心是主角,而她只是個應該認分的配角,時間一到本該鞠躬下臺,她還在戀棧什麼?一個不屬於她的人?一份不屬於她的愛情?別再癡心妄想了!人生自是有情癡,情癡、情癡,為情癡呆為愛瘋狂,可她的情愛不過是幻影,不過是虛無。走過仰德大道,走過忠孝東路,走過一大堆一大堆連她都不知曉的道路,她忘記疲憊、感覺不到體力透支,昏昏然地任身體憑藉意志力支撐著往前行。

  “大哥,我再出去找找看!尋君從醫院離開到現在已經失蹤將近半天。

  “腳長在她身上。”他用六個字否決天陽的提議。

  天堯怒不可遏地在客廳來來回回的踱步。他想掐住她的脖子問,愚弄人很好玩嗎?自她第一次昏迷不醒,他整整擔心了兩個星期,得到的結果竟然是她在說謊?她的演技可真高明!現在自知闖禍了,就乾脆來個避不見面。

  “天堯!我們可不可以出去找君?”心心小小聲的問。

  “不用了。她想回來就會自己走回來,不想回來拿八人大轎也抬不回她。

  ”他在說氣話?幾年來他從未這樣失控過,自從她出現在他的生活中,三番兩次把他的情緒撩撥得起起落落,弄得他越來越不認識自己。算了!她要走就走,他不要在乎了!

  “天堯,君會不會在生我氣?一定是啦!她那麼累我還去鬧她,害她進醫院去打針。她一定氣死我了!所以她才不肯回家。”

  “這件事跟你無關!”天堯沒有心思去安撫她。

  “她對臺北不熟,身上又沒帶錢,我還是出去看看。”天陽擔憂是不是他的話傷她太重了。

  尋君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女生,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會愛上氣宇軒昂的大哥是很自然的事,他應該要開導她而不是威脅她,不教而殺謂之虐呀!他可以疼心心,但不應拿這做藉口,理直氣壯地傷害尋君。天陽後悔極了!

  “她有的是辦法,你怎麼知道她不會拐騙到新獵物?說不定她已找到新戶頭了,何必替她操心?”他沒注意到他的話像剛由白醋釀進廠撈起來般酸得發臭。

  “真是這樣我們就不用替她操心!但是現在的治安……”天陽話還沒說完,新聞上那些鏡頭一古腦兒全浮上他發怒的大腦。強暴、色狼、酒後駕車、人口販賣、綁票謀殺……不要!不要!隨便一件都不要讓她碰上。他顧不得滿腹的怒濤,再也無法靜下心等待。

  “我出去找她!天堯旋風般地掃出家門,一顆心懸浮在半空中。

  天陽眼見他焦慮的身形,長聲歎息。看來他擔心的不無道理。看著無辜的心心,他攬住她嬌小的身軀。他不知道他還能為她做多少。

  蹲坐在門前階梯,尋君仰望著天際繁星。她沒忘記去年的流星雨,那時她在星下許願,她希望自己能長命百歲。同學取笑她,女孩子若不是許願要嫁得金龜婿,就是希望事業順利,當個人人稱羨的女強人。哪像她專挑個老公公的願望來許,簡直是未老先衰。斜倚在欄杆旁,尋君提不出勇氣進門。深怕一入門又會控不住盲目的心。可是茫茫人海中哪裡能讓她安身立命?進去或不進去,她舉棋不定。她在門外來回徘徊,時而仰頭長歎,時而俯首吐氣。

  驀地,一個急於向外沖的身體撞上尋君。天堯捉住被他撞倒的身子,定睛一看。

  “是你?”知道她沒事,他松了口氣。

  緊緊握住她的肩膀,他有失而復得的喜悅。奇特地,發了一整天的脾氣,預備看到她就伸手捏斃的衝動,竟在看見她安然無恙地站在他眼前後瞬間消失無蹤。

  “是我。”她怯怯地回應。

  “你上哪兒去?”

  “到處走走。”她心虛地低頭看腳丫子。

  “你說謊!”這副表情,讓天堯想起她的欺騙。

  她不想反駁也不想招出她和天陽的談話內容。

  “心虛了?”他板回鱷魚臉孔,質疑的口氣中有濃濃的火山灰味道。

  “你想要我說什麼?”

  “為什麼要說謊、要演戲?”他在說什麼?聽得她一頭霧水。

  見她沒反應,天堯加重語氣。“你根本沒病,為什麼要裝出痛不欲生的樣子?為什麼要弄得人心惶惶?你沒想到別人會擔心嗎?還是你以為把我們玩弄於股掌中很快樂?”

  “你在說這個?”他認為她在騙他?也好!反正她從沒想到讓這件事曝光,上次只是一個意外。

  “不然你以為我在說什麼?還是你騙我的事多得不勝枚舉,猜不透我指的是哪一樁、哪一件?”

  “不管你相不相信,我從沒騙過你。”她篤定地說。

  “那麼,上星期……”

  “總有一天你會明白,我不要多做解釋。”她澄澈雙眸是那般坦蕩蕩,不容人置像她話中的真實性。

  “是嗎?那我拭目以待!”他沒料到自己這麼快就會相信她,只是一個眼神、一個表情,他就相信她終會給他一個答案,相信她沒有騙他。

  她點點頭。“天堯!”她輕柔的聲音緩和他緊繃的情緒。

  “什麼事?”面對這樣的她他生不出氣,只想把她抱在懷中狠狠地摟住,好確定她是真的存在,以解除擔了一整天的恐懼。恐懼?原來他大吼大叫了一下午竟是“恐懼”在作祟?恐懼她將離開他?恐懼他的生活中將要失去她?天哪!他向來是個無所畏懼的強人,怎會讓恐懼佔據他的心而不自知?

  “如果有一天,我是說如果,是機率很小的那種如果。”她結結巴巴想把意思說清楚,卻是越描越紊亂。

  “你到底要說什麼?”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!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個善變的男人,短短十分鐘,他的情緒在憤怒、恐懼、喜悅、信任中轉了一大圈。

  “我想說,如果有一大心心不願意嫁給你,你怎麼辦?我說的是如果、假設,你別當真,我們只是茶餘飯後在閒聊。”她一再表明那只是想像性話題。

  “如果,我說的也是如果、假設,假設心心所愛的人能帶給她百分之百的幸福,我就樂見其成。給予祝賀,當然我說的只是如果、假設,你也別太當真。”他模仿她的語詞組織法造句。

  “到時你怎麼辦?”她不明白自己想窺探出什麼,也許是她心裡仍然存有一點點的不死心,仍想做最後奮力的一搏。

  “再找個大家閨秀,傳宗接代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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