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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頂花轎,搖搖晃晃,將采青送進清遠侯府。

  這門親事對於睿親王府,不過是將漸漸平息的笑話重新炒熱,沒有絲毫可賀見喜處,然礙於聖旨,睿親王不得不讓采青出嫁,但,他們儘量低調,儘量不教人們有機會多話。

  或者是對煜宸的不平、或者是對采青的輕鄙,聰之她的嫁妝寒傖,幾十涸紅奩裡,裝的全是日常用品和書冊典籍,缺金少銀,沒鳳釵、沒珍珠瑪瑙,連像話的錦織綢緞都沒有,妝奩方拾進侯府,采青已教下人看輕。

  對於此事,采青沒太多反應,僅僅抿唇置之。她不介意的,唯一介意的是……是他……

  新房內,小茹臭著臉,把桌子拍得砰砰作響。

  “小姐知不知,將軍在迎你入門前夕,娶了個叫趙紫鴛的歌妓,分明沒把王爺放在眼裡!”

  采青不語,翻看自己掌心,小小的食指在上面劃呀劃,淺淺的紋路,細細的幾道線,童稚時期,娘曾翻著她的手心歎息:“這手太單薄,怕是無福享受,可憐的孩子,教我怎生捨下?”

  說舍不下,娘仍舊舍了她。

  不管是否真是命薄,她終是看淡了生命,看淡了人生,她從沒想過,皇帝賜婚,

  把她送進這個進不得、退無能的境地。

  “更可惡的是,侯府奴才狗眼看人低,居然把喝醉酒的將軍送進妓女房裡,也不想想,今天是將軍和你的洞房花燭夜,硬生生把你們拆散,什麼跟什麼嘛!”

  小茹氣極敗壞,端起桌上酒杯,仰頭一飲而盡,沒規矩的她,沒規矩地搞不清,那是交杯酒,給新婚夫妻交心用的,她怎能盡飲?

  算了,飲盡又如何,他找了女人來懲罰她的“對峙”,懲罰她的自以為是。

  東一句算了、西一聲無所謂,采青刻意教自己淡然,怎地……她還是滿腹酸楚

  “小姐可是皇帝誥封的格格,那個妓女算哪根蔥?憑啥給小姐下馬威。”

  自然是憑藉丈夫疼愛,郎君看重啊!傻小茹,怎地連這點都看不清?她歎氣:

  “小茹,先下去休息,時候不早了。”

  “小姐……”

  “這裡不比睿親王府,清遠侯府有清遠侯府的家規,你在這裡犯了事,怕是連我都維護不了,所以……處處小心。”她語重心長。

  “欺人太甚,好歹,你是皇帝親口封的格格呀!”

  她一提再提,本以為有了這個封號,從此小姐出頭,她也占上地位,就算做不成二夫人,好歹也可以當個三夫人或侍妾呀!哪裡曉得,趙紫鴛欺負人,硬是強壓小姐,想至此,她怎不埋怨?

  “小姐,你當真咽得下這口氣?”小茹不平。

  “不咽下又如何?”

  “早知道就別嫁。”小茹嘟嚷。

  “沒這麼嚴重,總之安分守己……你先下去吧。”再次催促,她需要空間沉澱心情。

  門呀地打開、合上,靜悄悄的喜房裡,剩下采青獨坐。

  打開櫃子,取來文房四寶,滴上交杯酒,研了墨,一圈圈,磨的是心、是她未出口就教人斷念的情。

  起筆,幾劃丹青,栩栩如生的郜煜宸躍然紙間,這男子呵,多年前匆匆一晤,沾上心,從此脫不去情意,誰曉得,再相見,竟是擰心……

  早知如此,寧願夢中相隨。

  凝望畫中男子,采青淒然一笑,新婚夜,秋雨梧桐,冷冷清清,蕭蕭瑟瑟……

  叩叩叩,更夫敲過三更鼓,她想,他不會來了。

  采青褪下喜服,面對銅鏡,鏡中的自己是哀愁、是無奈,淚滑下,凝在香腮。

  “眉翠薄,鬢雲殘,夜長衾枕寒。可憐的新人,可憐的困脂淚,說於誰?”輕喟,采青走回床邊。

  擁被,軟軟的被子不見他的體溫,這個洞房夜,對她而言太殘忍。

  微閉眼,秋雨疏疏落落打上葉片,明朝是否一地落葉殘紅?是吧,她的心也如撚碎了的滿地殘紅。

  從此,鎖心、鎖情、鎖意,她下定決心,不教驕傲男子看透她,看清她的失意。

  這一夜,采青睡得糟糕。

  反覆想起那些夜裡,親手縫嫁衣,仔仔細細,她鑲起御賜珍珠,顆顆晶瑩、顆顆圓潤。

  她對著熒熒燭火,想像自己夠努力,或者他願意化解仇怨,或者願意讓不情願婚姻轉圜,可惜……他連機會都不給……

  緩緩地,進入夢境,夢裡,她縫啊縫,縫了羅裙裁新夾,針尖錐進指頭,刀子裁進肉裡,痛了心,張口,卻連個苦字都說不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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