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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輕笑,他一定沒打探清楚,睿親王府的五小姐沒什麼出色處,她最值得人稱讚的,便是安分一事。

  “假使有人不服夫人命令,大可找我來分解,要是有人敢搞小動作,暗地欺人,我頭一個不饒。”

  他又認定她擅長欺人?

  算了,不計較,愛怎麼想、怎麼說,全由他,反正廠這場談話,他的目的是教下人知道,新婦地位有多麼低劣,他成功了,而她,不介意自己是否失勢。

  采青心思飄開,飄到若干年前的夜晚,他們初見、他們的莫名熟悉,那個心慌意亂的夜裡,她想起“聚散苦匆匆”,想起“今年花勝去年紅”,“知與誰共”……

  哪裡知道,再聚、再共,苦澀甚濃?

  她不曉得煜宸又說了什麼,不知道“奉茶』是怎地散場,只曉得恍惚回神,大廳裡空蕩蕩,一個人不留,忍不住淒涼。

  她的人生呵……福薄……

  連日雨,老天也看不過去她的婚姻,滿地殘紅,吋吋片片,一如牆頭喜字,撚碎心痛。

  她是蠢女人,蠢到無藥可醫,所以,她安分,不惹是生非,處處照他規定行事,足不出門戶。

  轉眼,嫁入侯府近月,她沒有歸寧回門,這件事在清遠侯府沒人關照,連睿親王府也不曾派人來叮囑。

  這天,采青受了點風寒,夜裡輾轉不寧,醒醒睡睡,夢境段段片片。

  夢中,她坐在床沿,雙眼裹了布,濕濕的淚水將白布浸潤,心沉意重,她明白分離就在眼前,卻不敢哭出聲。

  床邊,小茹在喂煜宸喝粥,一匙一匙滿是細心。三人對座,采青看不見煜宸,煜宸也看不見采青。

  終於,他問起她:“采青呢?為什麼這幾日她都不來見我?”

  不過短短一句話語,采青便快樂得像條小魚,她想游水、想唱歌,想賴上他的

  溫暖懷抱。原來呵!這種感覺就是幸福;原來呵!幸福是種教人不舍放棄的感動。

  “王爺,很抱歉,采青知道您受重傷,眼睛再也看不見後,便悄悄地離開了。”小茹說。

  小茹居然說謊?為什麼?她待她那麼好,為什麼小茹不告訴煜宸,她就坐在他身前,默默垂淚?

  說話啊,采青,你該爭取,不該放棄;說話啊,告訴他,你沒有離開,你想一直、一直守在他身旁,時刻不離。她的心在鼓噪,卻啞然無言。

  “小魚兒又異想天開了?”煜宸笑開。

  “涴茹不明白王爺的意思。”小茹說。

  “她肯定是去替我尋訪仙人,治療我的眼睛,有趣吧!你永遠弄不清楚她鬼靈精怪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麼。”

  小茹不回話。

  “告訴我,有沒有人陪采青出門?她不會照顧自己,常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,”煜宸急問。

  “王爺,對不起,采青離開前留下一紙書信給我,她說她沒辦法陪著終生失明的丈夫,她要的是能陪她走遍天涯,看盡千嶽百川的男子。請王爺原諒采青,您知道她是好動、熱愛自由的,她沒辦法……”

  “被瞎子牽絆終生。”微笑僵在煜宸頰邊,冷冷地,煜宸接下小茹的話。

  說謊,說謊,滿紙謊言!她不想離去,不願離去,她被迫,她不得已,只要有一點點可能,她絕不走!

  采青張不了口,她滿頭大汗,掙扎著伸手,她想拉拉煜宸的夾衫,告訴他,別誤會,她在他身邊……

  同樣的場景入了煜宸夢境,他嚇出滿身冷汗,從床上躍起,急喘……

  怎會作這種怪夢?怎地夢中情景真實得數人驚心?她的眼睛嵌入了他的眼眶,小茹口口聲聲對他說謊,采青的哀慟在眼前晃蕩……

  煜宸甩開紛亂思緒,估量自己,是不是采青的存在影響了他?

  一定是的,她不在他的估計範圍內,她安靜合作到令人匪夷,若非大紅燈籠高掛屋簷,恐怕沒人記得侯府添了個二夫人。

  聽說,她足不出戶,對於進屋送飯菜、打理環境的下人,客客氣氣,沒有半點王府千金的傲氣。

  聽說她成天讀書繪圖,衣著打扮樸素得教人看不下去。

  聽說她和自己對奕,經常半晌動也不動,擰眉苦思下一步棋,換句話說,他的刻意偏心,一點都沒為難到她身上。

  她安適自得,恬淡寧靜,她是居陋室不改其樂的陶淵明,她不嫉妒、不吃醋,平平淡淡過自己的日子。

 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?

  多年前,面對刺客的安然,不慌不懼,令人訝異;今日,面對一個教人想造反的環境,她仍舊平靜如昔。

  她真不在乎別人怎生待她?真不為自己的困境難過?

  他擄人、壞名節的計畫,因她一句“世間多少人迷戀榮華,卻偏有人視它為敝屣”改變;他迎她入門、欺她的軟弱,亦讓她的不反應破壞殆盡……

  他到底要怎麼做,才能令她屈服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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