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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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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她是我的母親,十六歲嫁給我父親,婚後兩人感情不睦,我的幼年在他們的吵架聲中度過。我沒上幼稚園念書,每次他們吵架,我就躲到附近幼稚園裡,蕩著秋千,望著雲,我沒手錶,不曉得時間,總是能拖就儘量拖延。” “你在拖延什麼?” “我不敢回家,要是回到家,他們其中一人在,而剛好餘怒未消的話,我會被打得很慘!厲害吧!才四、五歲,我就懂得趨吉避凶。”她的話中有淡淡苦澀。 有很長的一段青少年期,她不斷問自己,為什麼要被生下來,承擔他們的憤怒? 大手包住小手,季陽心疼,喂她一口奶茶,他只給她吃甜,不給她其他滋味。 “知不知道,他們只有什麼時候才不吵架?” 季陽搖頭。 “兩人都喝醉酒的時候。”幼幼公佈答案。 “兩夫妻都酗酒?” “嗯,當他們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,我就會數著地板上的空酒瓶,拿來水桶,裝滿瓶子,走到雜貨店換錢。換完錢,我會偷五塊買檸檬糖,裝在口袋裡,把剩下的錢帶回家,放在電視機上面,他們醉糊塗了,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喝掉多少瓶酒。” “收回扣?了不起!從小就顯露出當奸商的特質。” “沒辦法,我太喜歡檸檬糖的味道,酸得讓人眯眼。” “下次我買檸檬原汁請你。” “不稀奇,我曾經拿檸檬當橘子吃。” “你瘋了?” “不是發瘋,我需要一點刺激來告訴自己,我還有感覺、還活著。” “什麼事情讓你覺得自己已死?”他預期,更沉重的故事即將揭曉。 “我七歲那年上國小了,有天從學校下課回家,撞見他們吵架,他們吵得很凶,我爸爸拿空酒瓶往媽媽頭上砸,血從她額間冒出來,兩人都嚇傻了。 媽媽的反應不是呼救,而是跑到廚房拿菜刀,追著要殺爸爸,他跑到外面躲起來,媽媽一怒之下,收拾行李離家出走。 後來我從鄰居嬸嬸口裡知道,是爸爸賭博輸了,對方要他押出一個人,他們本來想把我押出去,可是我太小,人家不願意收,爸爸沒辦法就要押媽媽,讓她到茶室接客。” 這段故事季陽隱約聽鄰居說過,在幼幼發狂殺傷親生父親那天。 “爸爸回家後,氣到不行,吼罵我沒把媽媽留住,他把我綁起來,吊在橫樑上,用皮帶狠狠抽打我。那些傷都不在了,只有臉上的香煙疤還留下,造就你認知中的黑白郎君。”幽幽敘述,她不敢翻出情緒,生怕一個波動,洩露秘密。 “他太可惡!如果你願意,我花錢雇兩個殺手,砍手剁腳,把他塑成一個坐不了賭桌的小圓球。” “放心,除非沒頭,否則他絕對會在賭桌上壽終正寢。”對父親,她還不瞭解嗎? “他有頭才怪,有頭腦的人不會對親生女兒做這種事。” “沒辦法,我是無腦男的女兒。” “是你太倒楣。” “不過,遇見你,我的黴運終止。” “說得好!後來呢?” “後來我在父親有一頓沒一餐的養育下長大,高一那年,我在上學途中看到我母親,她正在街邊拉客。不管她有沒有被爸爸抵押掉,她還是逃不了墮入風塵的命運,可不可悲? 我沒認她,但有空時,就會來看她,遙遙望著、想著,她是我的隱私,我不希望你們碰在一起,我希望能保有我的自尊心。” “這是你月休的工作內容?” “對。”幼幼回答。 點頭,他妥協,拿出手機交到幼幼手上。“我不反對你來看她,不過,帶著我的手機,我要隨時找得到你。” 他沒想過去限制誰的行動自由,可是限制幼幼讓他覺得安全,至於為什麼?他放棄思考這類問題,因為問題總會在繞到琇玟身上時打結。 “好,你不能再跟蹤我了。” “這是條件交換?” “是。”幼幼堅持。 “好吧,誰叫我有義務讓你予取予求。” 跟蹤結束,她送季陽到汽車邊,揮手送走人,看看腕表,她錯過火車,只好等下一班次,她往火車站方向走。 第六章 時序匆匆,幼幼來到飛雲牧場已一千多個日子。 她很快樂,若要她寫人生回憶錄,她會讓這裡占去大半章節。 迷戀亞豐的渟渟來了,愛上傅恒的小題走了,對愛情失望的小書離開後,冠耘老闆也帶著新婚妻子遠赴美國,牧場裡人事異動,和三年前多有不同。 幼幼臉上舊疤經第二次手術後,已完全看不出痕跡,恢復狀況比預期中好,當時季陽還開玩笑,說要幫她報名選美比賽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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