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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楔子

  原來,全世界都知道她的老公有外遇,只有當妻子的被蒙在鼓裡。

  原來,他三番兩次對她挑剔,不是她這個妻子當得太糟糕,而是他已經有了新對象。

  結婚十年,他居然在這個時候嫌她性格不夠溫柔、嫌她長相帶不出場、嫌她跟不上社會腳步,甚至嫌她……生不出兒子。

  而她居然句句聽進耳朵裡,居然笨笨的花幾個月時間去調整自己的生活,拚命改變自己。

  她上英文課、電腦資訊課、美姿美儀課;她做臉、美容塑身,她不怕痛的一次又一次去醫院通輸卵管……

  她做盡能做的事,就為了讓他看見自己的溫柔、美貌和智慧。

  她把照顧孩子之外的時間,全用來改變自己,好變造出一個配得上丈夫、上得了檯面的妻子。

  誰知道,問題從頭到尾都不在她,問題是那個女人出現,問題是少年夫妻不能到白頭,問題是他壓根希望她主動離開他的生活。

  何茜雯苦笑,十年夫妻,到頭換來什麼?埋怨?憤恨?不耐?

  叭!她用力連按幾下喇叭,旁邊車輛的駕駛人紛紛回頭看她。

  很好看嗎?沒看過黃臉婆、沒看過下堂妻?何茜雯想對行人喊叫,叫出她一肚子委屈。

  何茜雯大喇喇地把車子停在馬路中間,不管後面的車子喇叭聲聲催,她拿起那個女人遞給她的離婚協議書,幾個揉捏撕成碎屑。

  可不可笑,她居然會從另外一個女人手中,接下自己的離婚協議書?

  何茜雯永遠忘不了那幕……

  門開啟,她走進丈夫的辦公室,他的秘書鄭雅青在他身上進行著原始律動,秘書發現她,非但沒有停下動作,還持續著姦情,直到完事。

  鄭雅青回頭,看電影似地,欣賞何茜雯的崩潰,鮮紅的指甲在她丈夫身上,一圈圈劃著煽情,她擺明不在乎事情曝光,擺明她就是拿她無可奈何。

  何茜雯尖叫、激狂,鄭雅青卻無所謂地緩緩起身穿衣,也幫男人著服,動作優雅得像個貴婦。

  最後,她甚至拿起口紅,當著他們夫妻面前補妝。

  在關漢予還沒想起該怎樣對妻子解釋的同時,鄭雅青遞過一紙離婚協議書,慢條斯理地對她說:“有空看一看,名字簽好,錢馬上匯到你的戶頭。”

  “關漢予,你怎麼能這樣子對我?!”何茜雯終於崩潰。

  “他對你夠厚道了,一個沒水準的黃臉婆,你要他忍受多久?”說著,鄭雅青拉起關漢予,往門外走。

  臨行,關漢予居然還回頭跟她說:“你先回去,我再找時間跟你談,代代和淳淳下課了。”

  他沒問她的想法、沒問她傷不傷心,只想著下一步她應該到幼稚園接小孩,多年夫妻,他對她……真好!

  “媽咪,淳淳搶我的玩具。”代代的聲音從車子後座傳來。

  何茜雯回神,抹去滿面淚水,重新開車上路,她敷衍大女兒。

  “代代乖,不要吵鬧,媽媽頭很痛。”

  代代是雙胞胎中的老大,聰明伶俐,整天一張嘴說個不停,個性執拗,很有她父親的脾氣。

  何茜雯奸恨!恨丈夫、恨鄭雅青,難道破壞別人家庭已經不再是件缺乏道德的事情?

  “臭淳淳,那是我的東西,你不可以搶,你想要就表現好一點,明天蘋果老師便會把禮物送給你。”

  代代的聲音沒休息,碎碎念個不停,依照慣例,她會念到淳淳妥協放手為止。

  淳淳是雙胞胎中的老二,可愛善良,卻難免有老麼性格,鴨霸得讓人頭痛,老是搶代代的東西,不肯歸還。

  兩個女兒,一模一樣的臉孔,常常讓人分不清楚誰是誰,但相處久了,大家就會分辨,愛笑的是妹妹淳淳,愛講話的是姊姊代代。

  “不要、不要、不要!蘋果老師不公平,只把禮物送給你。”一面說著,淳淳抱住玩具更往車邊邊縮去。

  “是你自己不乖,你那麼愛搶人家東西就是小偷、強盜,誰都不喜歡你。”代代非要罵到她把東西交出來。

  “不要,代代壞……”

  姊妹的爭執聲音越來越大,你打一拳,她踢一腳,誰都不讓誰,她們在車子裡展開第二次世界大戰。

  “不要吵,爸爸被鄭雅青搶走,那個壞女人要趕走我們,你們還在為一個破玩具吵架!”她們的吵鬧聲讓母親再也忍無可忍,嘶叫出聲。

  “我沒有喜歡吵架,那是我的東西……”代代很傷心,媽媽不應該冤枉她。

  “你給我閉嘴,閉嘴,聽到沒有!”她對代代大吼。

  “媽咪……你好凶,嚇到淳淳……”說著,淳淳嗚嗚咽咽哭起來。

  “還哭,搶人家東西有什麼資格哭,你現在會搶別人的東西,將來搶別人的丈夫,這種行為很差勁知不知道?”

  何茜雯被她哭得頭昏腦脹,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對女兒或是對鄭雅青說話。

  返身,不顧正在行車當中,她伸手將淳淳懷中的東西搶回代代手上。

  這時,一輛貨車從街口開出,沒來得及煞車,整輛紅色小轎車衝撞上去。

  瞬間,尖銳的哭聲從車內傳出……

  稚嫩童音聲聲傳,教人心碎的哭喊,讓四周圍的人群動容心酸。

  “快幫幫忙,叫救護車。”

  一個老婆婆急得對路過人催促,一時間大家紛紛四處找電話。

  車子變形,扭曲車門再打不開。

  駕駛人趴在方向盤上,兩個小小女孩在車子後座上哭得聲嘶力竭。

  “救護車馬上來,小妹妹不要哭,你們有沒有受傷?”

  幾個阿姨叔叔從破碎的玻璃窗向裡面探頭,焦急問她們。

  代代沒回話,淳淳也沒應聲。

  淳淳趴在後座斷斷續績哭嚎:“我不搶代代東西了,不搶了、不搶了……淳淳不搶了,淳淳讓……淳淳乖乖……”

  “妹妹乖,不要害怕,沒事的,醫生伯伯馬上到。”眾人回頭,探向路的兩端,埋怨起救護車的速度。

  側耳,她們聽見媽咪在說話,可是不清楚……

  代代咬牙,把小小的身子硬擠到前面車位,她的左臉頰受傷,一大片鮮血模糊她的視線,碎裂的玻璃碎屑在她攀爬的腿間增加幾道傷痕,但是她沒有哭,堅持著要爬到母親身邊,聽清楚她在說什麼。

  在大夥兒——片驚呼聲後,代代爬到母親身邊。

  抱起母親下垂的頭,把她放在自己胸前,聽她說話;就像平時媽咪哄她們入睡的模樣一般,不怕血、不怕媽咪身子漸漸冰冷……

  代代聽明白了……鄭雅青是壞女人……

  她輕輕拍媽咪的肩,偷偷在她耳邊說:“媽咪,代代不吵人了,代代安靜、代代閉嘴,代代乖乖等你的頭痛好起來。”

  她開始唱歌,唱媽咪最愛在她們耳邊唱的催眠曲。

  月娘光光掛天頂,嫦蛾在那裡住。
  你是阮的掌上明珠,仔細給你養。
  看你周歲,看你收涎,看你在學走。
  看你古錐,健康活潑,相片一大疊。

  代代一直唱著,仿佛只要唱得夠認真,媽咪就會醒來,像往昔般給她們拍拍手、摸摸頭,說她們是世界上最棒的孩子。

  淳淳跟著收起淚水,輕聲唱和,窗外人不禁鼻酸,這場車禍困住了兩個小小女孩的身體、也陷住了她們的一生……

  何茜雯去世兩個月,關漢予決定和他的秘書鄭雅青結婚,鄭雅青有一個兒子,十二歲了,是她在高中時期生下的。

  嫁給關漢予,她不打算帶兒子進關家,所以她將兒子留在娘家,交給母親帶。

  夜裡,淳淳爬上代代的床鋪,抱住代代,淚一滴一滴滾落,染濕了代代的枕頭。

  她已經很久不敢睡自己的床,自從媽咪死了以後,她每天都夢見媽咪,血淋淋的媽咪一遍遍對她大吼——不要搶代代的東西。

  “代代……我害怕……”

  代代沒回話,車禍後,她就很少開門說話了,除非必要,她堅持不吵鬧,堅持安靜乖巧。

  六歲的代代弄不懂儘管再多的堅持,母親也不能重新存在。

  “代代……我又夢見媽咪,為什麼她身上的血洗不掉,天堂裡面沒有自來水嗎?”淳淳問。

  她習慣自問自答,習慣代代不回話。

  代代撫上自己左臉頰傷疤,媽咪身上的血和她臉上的傷疤一樣不會褪去。

  “代代,同學給我一個小娃娃,你想不想要?送你。”

  淳淳牢牢記得媽咪的話,她不當強盜了,只要代代喜歡,她願意把全部全部的東西統統送給代代。

  代代側臉,月光從窗外射入,照亮淳淳的臉,曾經,她有張和淳淳一模一樣的臉,不過……現在沒了,那場車禍把她變成惡魔。

  伸出食指,代代在淳淳臉上輕劃,上小學第一天,小朋友指著她喊妖怪,是淳淳護在她身前,叫喊著,不准他們欺負她。

  以前保護妹妹是她的工作,以前她是班上老師最疼愛的小朋友,以前媽咪會在下課後帶她們到公園玩蕩秋千,以前爸爸會送她們很多個娃娃……以前……以前的好事都留在以前,回不來了。

  兩顆晶瑩從她眼眶滑下,掉進枕頭,和淳淳的淚水交融在一起。

  “代代,你也害怕嗎?”

  淳淳擦擦代代的濕臉龐,自己的淚卻跟在後面流下來。

  代代搖頭,她不能害怕、不會害怕,走過車禍,親手感受母親在自己懷裡漸漸變涼、變僵硬……她再不會害怕。

  “搶爸爸的壞女人要住到我們家來,是她害媽咪傷心、是她害死媽咪,我討厭她!”淳淳哭得精采,淚水鼻涕齊來。

  “代代,我們把她趕出去好不好?我們去找爸爸,告訴他,她是世界上最壞最壞的女生。”

 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幾陣咳嗽,代代忙把她扶坐起,淳淳有輕微氣喘,媽咪交代過她要特別小心,別讓她哭的太厲害。

  “代代……怎麼辦……我們逃走好不好?她害死媽咪,說不定也想害死我們。”

  拍拍她的後背,代代緊緊把淳淳擁在雙臂間,用衣袖擦去她的淚,她向妹妹保證。“等我長大,一定要把她殺死。”

  是的,等她長大、有力氣了,她一定要把那個害死媽咪的壞女人殺死,一定、一定、一定要……

  記不記得你我六歲時的願望是什麼?

  當公主、當歌星、或當媽媽?

  同樣的六歲稚齡,淳淳的願望是帶代代離開這座惡靈古堡,而代代的願望是殺死壞女人,替母親報仇。

  很特殊的願望,只因為,一場家破人亡,淳淳、代代再回不去過往天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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