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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心裡無鬼,就不會怕鬼。”他斜睨墨兒一眼。

  “我心裡沒住鬼啊!你一定沒聽說過,鬼是住在墳裡、竹林深處,還有一些烏漆抹黑的地方。我三姐就常說這故事給我聽,爹爹說:『人要敬鬼神遠之。』所以入夜絕不可進竹林裡半步。”

  她的童真言語讓他緊繃的臉龐鬆開,又是這樣子,這個叫墨兒的小麻煩,總讓人在不經意間鬆弛心防,對她親近起來。

  “鬼哥哥、鬼姐姐,你們不要出來嚇墨兒,我不害怕,我家少爺在這裡呢!”她用空出來的手圈起嘴巴,對竹林大喊。

  她拿他當什麼?驅鬼符咒?還是專抓惡鬼的茅山道士?才不過一個下午工夫,她已經信任到將自己交到他手中。

  “走吧!這裡沒鬼,不用自己嚇自己。”

  走出竹林,書閿投降了,他承認自己無法討厭墨兒,承認就算再不情願,墨兒都必須接下他的工作,照料起母親。

  這天,書閿懂了人算不如天算這句道理。

  第二章

  景家只有兩間房,程氏夜半易驚醒,醒後很難再入睡,書閿怕墨兒擾娘安歇,便拉她回自己房裡睡下。

  夜半他們並肩躺在床板上,一席被子卷住兩人,對他們而言,今夜都是難眠夜。

  “少爺,你也睡不著?是不是床太擠。”墨兒側臉問。

  “不是。”挪挪身子,他換個姿式,面向墨兒。“你為什麼不睡?”

  “以前在家裡,晚上我和姐姐們都閉起眼睛聊天,聊累了才會慢慢睡著,這裡好安靜哦,有點兒不習慣。”

  她也側身對他,挨近,把自己靠進他懷裡,就像在家裡,她老縮進大姐懷中,墨兒兩隻瘦小臂膀圈住書閿腰際。

  “你們都聊些什麼?”

  他沒反對墨兒動作,雖說平日他不喜與人親近,但奇異地,他接受她的擁抱,不覺得突兀。

  “很多呀!首先大姐會要我們把今日的功課給默出來,過關後,大姐就教我們一些做人的道理,比如孝順父母、寬厚待人啦,最後,我們就開始聊今日發生的事兒,大姐會計算收支多少銀子,二姐會說她織多少尺布、園裡的雞呀菜的長得如何如何,三姐最常說河裡的魚蝦,和她與人比賽爬樹贏了豆子蘿蔔的事情。”

  “你呢?你都說些什麼。”對他來說,墨兒家的生活方式是種鮮趣兒。

  “我會說今兒個我在路上碰到哪個問路人啦!鄰居婆婆要我上她家去幫忙,給我兩個雞子;還有一次,有個面生叔叔釣起一條大魚,他說只要我跟他回家,就把大魚給我,好心動呢!要不是想起娘的藥還在爐上煨著,我肯定點頭隨他去。”每次回想,她都要為那條大肥魚心疼半天。

  她說到這兒,書閿已是一身驚汗。

  “有沒有想過,那個叔叔可能是壞人?”他問。

  “大姐也這樣說,可是我瞧他笑眯眯的,又沒有個狠狠的強盜樣兒,不會是壞人啦。何況我身上沒銀子,就說他是壞人也搶不到錢啊!”在她觀念裡,壞人只對銀子有興趣,其他的啥也不要。

  “你見過強盜?你知道天下強盜全是惡狠狠?有沒有見過慈眉善目的老好人,其實是個壞蛋。”受不了她,這麼笨,早晚要被拐騙。想到這裡,書閿下意識地摟緊她,不放心,他壓根放心不下。

  “有這種人嗎?沒見過耶,不過爹爹說朝政敗壞盜賊生。老百姓個個想安居樂業,誰喜歡過危險日子,所以我想過,盜賊不見得都是壞的,也許他們有他們不得已的苦衷。”

  “不管怎樣,往後誰要你去他家,除非是相熟的,否則千萬別去,記得沒?”書閿叮囑。

  “這事兒我早知道,大姐囑過我好幾次,我有牢牢記在腦裡。不過,我仍然不覺得那位叔叔是壞人。”

  “在你眼裡,世界上有壞人嗎?”

  墨兒和他不一樣,他從小就肩負起照顧娘親責任,對誰他都要多一分防備,以免被欺。

  “我爹說『佛心看人人是佛;鬼心看人人是鬼。』我說個故事好不?”

  “說說看,我聽。”他喜歡她的天真,卻又覺得她天真得危險。

  “有天,蘇東坡和佛印禪師席地聊天,蘇東坡突問:『禪師,你看我坐在這裡像什麼?像不像一尊佛?』禪師回答:『嗯!你像佛。』蘇東坡聽了很高興;接著撣師又問:『大居士,你覺得我坐在這裡像什麼?』蘇東坡回答:『我看半天覺得你像一堆牛糞。』禪師也很愉快地點頭。”

  “蘇東坡輸了,禪師心是佛,所以看人是佛,而蘇東坡心是牛糞,才會把對方看成牛糞。”書閿接下她的故事,這故事他在書上讀過。

  “哇!少爺,你和蘇小小一樣聰明呢,當時她也是這樣告訴蘇東坡的。”

  “因為你的心純良善,看盡世間人都覺是好人。”書閿這會兒羡慕起她的天真,天真的人少了心思也少了煩惱,不知道她的天真能保存到幾時。

  “這句話又和爹爹說的一樣,那次三姐罵我頭腦呆,不會看穿別人的心思,我想若是我碰到一個惡人,我要天天告訴他,他是大好人,說不定過一段時間,他就會變成好人了?”

  “你認為天下人都喜歡當好人不喜歡當壞人?”他解出她的心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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