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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墨兒病榻前,伍先生把事情經過一一跟書閿詳述,奪官銀案的主嫌辛家一行人已送交刑部,定了棄市之罪。

  撫著墨兒,她蒼白的臉頰探不到溫度,冰冰涼涼像死去般安祥,微弱的氣息維持著她的生命,書閿沒有把握,這回能留下她。

  她吞下師父三顆九轉還陽丹,卻毫無清醒現象,御醫在家裡來來回回,臨去前除留下一個束手無策的絕望表情外,竟是再無他法。

  二十天了,她躺在床上整整二十天,不動不鬧不吵,乖得合乎他的標準。可是這回她的乖並沒有讓他開心,反而催霜了他的雙鬢,才二十天,他憔悴得教人心生不忍。

  冬日將磐,梔子花盛開的季節即將來臨。

  抱起她,書閿走到院子外頭,讓冬陽照射在她的臉上,只有在這時,金黃染上她的臉龐,帶來一絲生氣。他才會覺得她還活在他的身邊。

  凝睇她細緻的笑臉,那些日子無解的紛亂情緒全數找到答案。

  是了,因為愛她卻不能承認,所以他暴戾乖張;因為愧疚對她做的錯誤,卻不能補償回饋,所以他喜怒無常。

  他說服自己,墨兒心機深沉,用盡手段只為當上景家的媳婦;他告誡自己,用冷漠無情阻擋墨兒的熱烈,不能再讓她有機可乘。他對她做盡一切殘酷,回頭來看,這些殘酷傷的不僅僅是墨兒,還有他的心。

  現在,他決定坦誠面對自己的感情,這一坦誠,事情就變得澄澈清明。

  對於無雙的背叛,除了錯愕,他沒有別的感覺,在她棄市時,除了談淡傷感,心痛不曾擁有。

  這些年來,他習慣控制,卻不愛被控制、不願受安排,他要自己去尋找合乎形象的女子為妻,於是無雙出現時,他以為,總算尋到心目中理想的妻子。

  他是個固執的人,一旦認定就不容易改變。所以,即使對墨兒有了愛,他仍要認真地解釋起他們這是“手足情”,堅持兩人要“以兄妹相稱”。

  然而,她傷了、病了,他的心被剝離,強烈的恐懼密密層層封鎖他的知覺,駭人的空虛強勢佔領他每分知覺,他……不再是他……

  原來,他喜歡她,比他自己知道的還要早。原來,他愛她,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深。他是這樣遲鈍的一個人,遲鈍到……他不曉得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補償那顆愛他的心……

  她還會醒嗎?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.他的把握越來越少;她還會醒嗎?隨著她頰邊凹陷,他的心一寸一寸被腐蝕。為什麼非要等到來不及,他才能看清自己的愛情,為什麼總要等到希望不在,人們才看得到絕望。

  絕望……他真要絕望了嗎?不!他不要絕望,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,他就不絕望。

  是的,不絕望!他要認真相信,這一仗,他會贏。

  抱起墨兒,他誓言救回她,不輸!

  昨夜,赫連將軍帶著一群人直敲他家大門,一進屋舍,就七嘴八舌嚷著要見墨兒,然後是一陣紛亂的見面式,他見過獨立、善於理家的藍兒,美麗溫柔的可人青兒、老撞得全身是傷的聰明橙兒。

  接下來,當她們看見床上一動不動的墨兒,又是另一番紛亂。

  幸好名叫蘇或瑛的大姐夫站出來穩住場面,然後另外兩個姐夫帶走哭亂成團的姐姐,讓出一個安靜空間,好讓他替墨兒診治。

  經過整夜努力,墨兒身上插滿大大小小的銀針,黑色血液從針孔處緩緩滲出,量不多,卻讓人怵目心驚。

  六個時辰過去,她的手越見冰冷、臉色更顯霜白,這個自稱墨兒大姐夫的男人,沉穩下針、滿目自信,讓書閿的心燃起一線希望。

  “這毒在她身體裡面好些日子了?”或瑛問。

  “二十七日。”書閿言簡意賅。

  “正常來講不會捱過十五天,你給她吃什麼?”

  “九轉還陽丹。”

  “難怪……我要告訴你,聖毒存在墨兒體內時間太久,恐傷了她的五臟六腑,就算我用銀針引渡將毒物排出,她也不見得能夠存活下來。”

  “這是什麼意思?”書閿瞪眼望他,他是第一個沒有束手無策、面露絕望的大夫,他全心信賴他啊!現在他居然說……書閿的表情瞬地垮臺。

  “病者有無生存意志往往是能否存活的最大因素。聖毒很可怕,它會存在人體裡面,一點一點侵蝕人類的臟器,但仁慈的是它會讓病者陷入重度昏迷,感覺不到痛苦而死亡。可是當我將毒物引出之後,痛覺會很快攻擊墨兒,那種痛並非常人能夠忍受,何況她並沒有武功可自療。這也是很多江湖人士中聖毒寧願自盡,不肯苟活的原因。”或瑛仔細分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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